10月2日,晴,22-28度,宜相亲。上午10点半,我带着打印好的个人简历,来到了人民公园。
最先瞧见的,是入口处黑色底座上,由陈毅题写的“人民公园”四个大字,一个戴墨镜的小男孩正站在这份墨宝前比出一个有力的V字,不远处一个女人弯着腰,按下一连串手机快门。我没有停下脚步,跨入园内,直奔相亲角而去。
嫩黄色衬衫胸前系着飘带,百褶长裙没过了膝盖,恰到好处露出一截脚踝,平时习惯走中性风的我着实为今天的打扮费了些心思:要女孩子气,不要中性。要青春靓丽,不要死气沉沉——但也不能太活泼了,超短裙就算了吧。
万事俱备,今天我打算和朋友H一起,在沪上闻名的相亲角摆一次摊。
摄影:醺子
国庆节的人民公园比平时更热闹些,但依然泾渭分明地分出了两个地界。
在休闲区里,有舞剑的、拍掌的、散步的、拍照的,一个短发大妈将麦克风连接上了音响,正面色陶醉地高歌,一旁的大爷提着萨克斯风,准备见缝插针地吹上一曲。
偏居一隅的,就是我们今天的主角,相亲角——或者说“相亲市场”更为贴切。一份份任君挑选的个人简历被错落地摆在地砖上、购物袋上、乐谱架上。一个人被概括为极度凝练的几行字,放大、加粗,撑满一张A4纸。
仔细看看,这里面岁数最大的49年生人,最小的才95年。
有意思的是,公园的地面上和角落里还散落着不少无人认领的纸张,纸张边缘往往留有联系方式,潜台词是,“愿者上钩”。
摄影:醺子
在拜读了一圈白底黑字的简历后,我大致摸清了这里的相亲标准:
本地户口还是外地户口?学历是985、海归还是专升本?单位是外资企业、国有单位还是自由职业?有没有过婚史?有没有小孩?婚房准备好了吗?……
一项项硬件条件像钥匙上深深浅浅的凹槽,和钥匙孔全都对上了,才能开门迈入下一阶段。
坐在简历后面的“摊主”们一边看护着自家白菜,一边暗暗观察,对潜在“顾客”发出邀请。
“你儿子是外地人?我女儿也是,来上海很多年了,马上就有户口了。”
“我们家可以买房,但话先讲好,要贷款的,全款买不了。”
“不谈怎么成啊,得唠唠。我一个电话(他本人)一分钟就能过来。”
……
也有自我推销的。一个身材较为丰满的男子,将介绍信举在胸前四处溜达,我凑近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赵XX,男,42岁,1980年X月X日生,身高1米8,体重90公斤,找一个年轻漂亮、肤白貌美的对象结婚,过开心平静的生活。
祖籍河南省永城市,在上海工作二十六年,我工作地址现在在闵行区虹桥镇XXX路X号XXXX饭店,营业时间下午4点到凌晨4点,我住在虹桥镇XX新村XX号XX室,欢迎前来见面考察。
我爱你我喜欢你,请你赶快嫁给我。”
我一抬头,正对上他热情的目光,“美女要留个我的电话吗?”
我连忙摆手,快步走开。在以中老年人为主的相亲角里,独自闲逛的年轻人相当打眼。过了一会儿,我的手臂被拍了拍,回头看,这次是一个穿灰色T恤、戴眼镜,约35岁上下的圆脸男子。
他单刀直入,“你单身吗?”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不顾我略显尴尬的神色,乘胜追击,“你哪里的?哦,上海的……那我们可以谈谈看吗?”
费了一番功夫摆脱眼镜男后,我往相亲角更深处走去。两个阿姨正在摊位前聊天,见我走近,其中一个撺掇起另一个,以我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这个小姑娘你帮你儿子问问看嘛。”
另一个阿姨马上“接翎子”(上海话,指领会他人话语中的暗示),“小姑娘,你要找什么样的呀?”
“来随便看看,”我作乖巧状。
阿姨亮出了儿子的简历,一边教育我,“你条件挺好的,不要再挑了,”兴许见惯了心比天高的年轻人,阿姨试图降低我的期待值,“会过日子就好了嘛,别的有什么好考虑的啦?”
我委婉拒绝了阿姨,走出一段距离后还能听见她孜孜不倦的抱怨,“我们那个年代,熟人介绍的,家里有房子的,就可以去结婚了。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什么叫谈不谈得来?”
发微信催了催H,她说还有几站路,我干脆找了张长椅坐下来等。不一会儿,一个爷叔在长椅的另一端落座小憩。他肤色很黑,下垂眼,头发梳得整齐,穿一件浅蓝色长袖衬衫,搭配藏蓝色长裤。
他瞥了我一眼,“侬也来征婚啊?”
来碰碰运气的,我说。
“这里成功率相当低,就算成了,离婚率很高的。”爷叔嗓门大了点,“侬覅看条件都写得好得不得了,但有的是吹牛的,写海外留学回来的,谁晓得是不是买的假文凭?”
哦?还有这种事?
“哪能没有?上次有个老娘说自己儿子年薪30万,后来联系了本人,说他妈妈是瞎讲的,现在一个月到手五六千不错了。
“出来寻对象,仪表总要讲究点伐?有些人写是写自己条件老好的,但是侬看伊(他)穿得邋里邋遢。讲到底,自己是块烂铅皮,还贪人家不锈钢。”
一顿发言后,爷叔总结中心思想,“真的条件好的,也覅到这里来了。”语毕,他掏出包红双喜,抽出一根点上。
我虚心请教,怎么才能分辨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呢?
“相亲这种事,往往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看我挺感兴趣的,爷叔吐了口烟,有些得意地追溯起往事,“吾之前认识一个50几岁的老阿姨,伊(她)一开始说自己爸爸只是芝麻绿豆大点官,熟了之后才告诉吾,伊(她)爸爸以前当了五六年副市长。”
原来这位目测60出头的爷叔也是单身,我不知好歹地问,那你想过在这里摆摊吗?
“我不摆的!”他反应很是激烈,似乎被冒犯到了,“在这里摆像什么样?吾看中了就自己谈,要么先去伊(她)家里,要么先来吾家里,退休证亮一亮,房产证亮一亮。”
我忙换上讨好的表情,“也是哦,爷叔你看上去条件不错的。”他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点,“哎,谈朋友就像万花筒,谁也讲不清。”
摄影:醺子
这时候爷叔的手机铃声响了,甜美的女声不知疲倦地哼唱着“啦啦啦啦”。他扫了眼来电显示,立马按下了通话按钮,沪语也随之切换成了国语,“喂,小白啊,你在哪里呀?我啊,我在人民公园跟人家聊天呀,哈哈。”
爷叔用的是单色屏老人机,他对着电话那一端语气欢快,夹杂几分讨好。挂了电话,爷叔转向我求助,“侬快帮吾查查曲阜路的大悦城怎么去?女朋友约了吾在那里见面。”
我用手机地图导航,不远,走过去一公里多,往西藏北路方向。
爷叔道了声谢,起身要走,走前不忘忠告我,“小姑娘侬记牢,条件样样都要对口是不现实的,世上没有称心如意的事情的。”
11点半,我和H终于碰头,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碎花上衣,脚踩矮跟灰色高跟鞋,是讨长辈喜欢的打扮,我在心里暗暗竖了个大拇指。
我们在拥挤的相亲角寻到一处空地,用胶带把两张个人简历贴在伞上,撑开。
“这里不能撑伞的,”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的大爷突然开腔,“要被当成同性恋的。”
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前几年相亲角遍地雨伞,今天倒是的确没看到,看来初来乍到的我们还有许多要学习的。收起伞,两份简介被放在了地砖上。
大爷往前凑了凑,“你们俩给自己相亲啊?蛮勇敢的,让家长来还是太绕弯子。为什么很多家长在这里摆了几年还是找不到?他不是根据小孩的要求,人品第一,性格第二,最后是硬件条件,但是这里的家长全反过来了。”
我们微笑颔首,作倾听状,大爷继续道,“就算找到个有钱人,你hold住他吗?男人在外面搞花头,离婚的时候,法律把婚前财产、婚后财产这么一划,你净身出户,什么都没有的!”
摄影:醺子
在交谈中我们得知,大爷有个97年的女儿,但还没来这里摆过摊。我好奇问,那大爷经常来相亲角逛吗。他一扫刚才的不屑神情,“我现在抢跑道呀,拖到后面,条件好的都给人家挑走了。”
在大爷发表高见的同时,摊位前已经聚拢了不少人。年轻人自己出来相亲蛮稀奇的,他们中的一些啧啧感叹。
“我女儿让我急死了,今年29了,连个对象都没谈过。”一位阿姨在对我们的征婚行为表达过赞赏之后,说起了自己女儿的情况。
“我从她24岁开始就来这边看了,5年了,介绍的没有一个看得上的。”阿姨话里满是恨铁不成钢,“你说她今天不上班,在家能有什么事?也死活不肯来,太不出趟了(江淮方言,意为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光我来能有什么用?”
“她可能有通过自己的方式找,”H安慰道。
“哪有啊!?天天就是工作-出租房两点一线,我都跟她说,你只要谈一个,哪怕找备胎也行,不成也行,甚至结婚之后离婚都行。”这一说法很快引来旁边爷叔的否定,阿姨显然也有所准备,“我就开玩笑一说。”
那年轻人都是怎么想的呢?
“很多来这里的父母都是一厢情愿,儿女私下里玩得飞起,他们也不知情,只是自顾自地地希望他们结婚。”一位偶然路过的年轻空姐和我们分享了自己的观察。
先大致介绍一下我和H的硬件条件。
我是上海本地人,独生女,26岁,211大学本科毕业,家住上海近郊,暂无婚房。目前从事文字工作,年薪嘛……我虚报了点,20万+。
H来自江浙沪某省会城市,也是独生女,27岁,香港某高校硕士。暂无上海户口,但在家乡有房,年薪25万+。
“你们都很年轻的嘛!”一个阿姨说。
一个男生则指着我择偶要求中“32岁以下”的那条试探道,“34岁的可以吗?”
我略一思考,这得看人,但眼前这个男生……显然不是我的菜。还没等我组织好婉拒的语言,男生的朋友已经拉着他要走,“你没看上面写要会做家务?这是找老公吗,是找男保姆啊!”
“男保姆”三个字,被加了重音。
摄影:醺子
他的话并未引起家长们的共鸣,一个寸头、眼圈发黑的上海大叔顺着他说,“我儿子现在住家里,家务都是我和我老婆做的,但结了婚之后,他肯定会做的。”
他拿出手机开始翻相册,许久才找到一张,一个穿菱格纹毛衣、梳背头、圆脸小眼的男孩对着镜头尴尬地笑着。“还可以吧?”寸头叔信心满满。
没等我回答,他盘问起我的具体情况。
“什么学校毕业的?高中哪里读的?”
“父母退休了吗?”
“你户口本上籍贯在哪里?妈妈的籍贯在哪里?”
“你家里到上班地方多少时间?”
期间另一个大叔试图上前搭讪,寸头叔悄悄在我耳边截胡,“他儿子大专的呀,你肯定看不上的。”
查完一轮户口后,寸头叔似乎对我很满意,“你留个微信吧,我让儿子来加你。你先不要提自己的学历,之前我介绍过一个华师大的,他一听就拒绝了,说配不上人家。”
抄写好了我的微信号,他又冷不丁地来了句,“你会开车吗?”我摇了摇头,他笑,“我家里车库有的,是自己买的私家车位,你以后学会开车的话可以给你停车。”
同样不吝展示家底的,还有一对湖南父子。在得知H也是外地人后,儿子直接向她发起了一轮对话。
“小姐姐,你考虑一下我吗?我湖南人,家里盖别墅的,比上海住得好多了。”湖南哥在相册划拉几下,展示给H看,“上海有什么好的,来我家吧,吃穿不愁。你看看这个房子,多大啊。”
来回几轮后,我和H发现了一点,上海户口在相亲角仍然是硬通货。
一位河南口音的大爷先是搭讪H,“你办落户要多久?”“进行到哪一步了?”“你确定能办得下来的话,我也可以考虑一下。”在没有得到称心的回答后,立刻转战到了我这边。
“小姑娘,你不要求上海户口的吧?”
我点头,他咧开了嘴,黝黑的脸上皱纹更深了,“我有个外甥啊,他各项条件都很优秀的,在花桥和嘉兴各有一套房,之前拒绝了阿里巴巴给他的60万年薪,打算在上海站稳脚跟。
“我们兄弟姐妹的下一代都落户上海了,就差这个小孩还是江苏户口。”河南叔的语气中不无遗憾。
“我的意思也给你挑明了,就想找一个上海户口的女孩。”
在拿到我的电话号码后,他立刻拨出了,“我还不会储存号码,拨一下给它关掉,这不就有了吗?”
摄影:醺子
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户口则不成问题。
一位口罩戴得严实的男子径直朝H走了过来,白色T恤,不太高,被剃短的鬓角掺杂些许不易被察觉的白发。
他几乎没有阅读H的个人简历,也对围观的阿姨爷叔视若无睹,“你跟我到旁边来一下,我有点话想跟你讲。”
据H回来后和我互通有无,她和那位男子的对话场景大致是这样的:
“我在人群中一眼就看中你了,你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是上海人,资产千万,认真找女朋友结婚的。你对男朋友有什么要求?”小开男一开场就攻势猛烈。
“你多大啊?”H拿年龄当起了挡箭牌。
“82年的,但我不老的。”话音未落,小开男猛然摘下口罩,“我年轻伐?”
“是不太像82年哈……”H勉力应对着,小开男不给H反应的机会,“你最快多久可以结婚?”
“啊,这个要看相处的吧。”
时间就是金钱,小开男迅速进入了下一个议程,“你微信多少,我加你吧。”在搜到H的微信号之后,他要求H,“一定要通过哦。”说罢,转身消失在了人群里。
人群中还有一个男生围观许久,逮到一个阿姨爷叔说话的空隙,他终于开口,“你们这么优秀,怎么会想到来这里?”他个子挺拔,戴着眼镜和口罩,看不清表情。
“平时接触男生的机会太少了,就当扩大下交际圈,”这句倒是真心话。
“哦……我平时工作是和飞机打交道的,单位里男生特别多。“飞机哥是理工科背景,恰恰和我们这些文科女的处境相反。
周围的阿姨们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位飞机哥散发的优秀气质,围住他嘘寒问暖起来,“你自己哪里人啦?几岁了?”“有上海户口吗?”“单位里的男生也给我们介绍一下呀。”
眼瞅着饭点已过,我和H打算就近觅食先,下午再继续。
走到公园门口,一个面熟的大爷拦住我们,向不远处的1点点指了指,“喏,那个小伙子去给你们买奶茶了,你们等等他呀。”
我们顺着方向看去,刚刚还忙于应付阿姨们的飞机哥不知何时已经闪现到了1点点排队人群中,不一会儿他拎着两杯奶茶向我们跑来。“你们要去吃午饭吗?”H点了点头。“我也没吃,要不一起吧,这附近你们比我熟。”
我看了看H,她似乎也不好意思拒绝大杯奶茶的情意,便只得与飞机哥同行。在附近的一家面馆里,没有了阿姨妈妈的干扰,飞机哥火力全开。
“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很熟悉,想到了我以前的一位老师。”
“你二外学什么的?我也学过日语,a i u e o,ka ki ku ke ko是吧,呵呵。”
“我现在住宿舍,吃食堂,生活成本很低,攒钱很容易。”
……
我低头吃面,有一句没一句应答着。H问,那你也想落户咯?飞机哥没有否认,转头感慨起了房价,“哎,很多优秀的男孩来到上海,一个房子就把他难倒了。”
“我再工作几年公积金就能上去了,每个月有6000……对了你家住哪里来着?”飞机哥继续问我。
吃完饭后作别飞机哥,我和H又回到了相亲角。不过我们动了点心思,分别在自己的择偶要求上作了补充。
H写,“将来可能考虑丁克”,我则是,“希望对方父母不要求生男孩”。
刚写完,身后冒出了一句山东口音,“这不是无理的要求吗?!”
“啊?”
“我说这‘要求生男孩’,也太无理了。”
一旁穿民族风印花长裙的阿姨附和,“外地人可能因为你生女孩给脸色看,上海人不会的!我们还希望生个女孩嘞,毕竟男孩已经带过了,再弄个女孩玩玩不是蛮开心的?”
话音刚落,越来越多围观者出言赞同,“现在只要养个健健康康的就可以嘞。”“我们家里四代独苗,也不要求生男孩的。”
只有一个操北方口音的大叔提出了异见,“我们真的遇到过,要求生男孩,最少还得生俩。”
“就算精力够,财力也不够呀。”他旁边的阿姨打趣道。
接着战火烧到了H那边。“丁克?你父母允许伐?你岁数还小,可以考虑要的。”
H委婉表示自己有向父母提过,这下人群中的年轻男生也坐不住了,“一般情况下,男的都还是想有小孩的。”
刚才说“生男生女一个样”的大叔也以相亲角过来人的口气劝H,“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断了一条路吗?”
看来,生男生女一个样,但是丁克绝对不行。
摄影:醺子
“你这个年薪20万是税前税后啊?税前的话,到手也没多少的。”穿条纹polo衫的大叔问。
“人家还年轻呀,,这个工资蛮好了。”另一个大叔替我解围。
“那是你没接触过更好的圈子,有很多复旦交大毕业的,刚工作就年薪几十万了。”
鄙视链一直是相亲角的潜规则。
户口有鄙视链:上海本地人>新上海人>江浙沪人>其他外地人;
学历有鄙视链:海归>香港名校毕业生>内地985、211>普通一本>二本>大专;
外企也有鄙视链,“日企老板都很小气的,德企和美企的比较大方,”一个大爷今天早些时候曾和我们总结。
但与此同时,人民公园又处于相亲鄙视链的底端。
一个戴珍珠项链,烫着小卷儿的温州阿姨特意嘱咐H,“加上我侄子后,千万不要提是在人民公园认识的,你就说是经人介绍的。”
另一个戴黑色鸭舌帽的大爷则和我们抱怨,自己的朋友以前在相亲角给儿子找了个对象,进展顺利,房子也装修好了,直到去领证的时候,民政局要女方带好离婚证再来。
“朋友提醒我,在这里相亲一定要问清楚婚史,但是我怎么问得出口,不要被骂的啊?”
相亲角内部流传着一种说法,有一些摆摊的阿姨爷叔,给子女找对象是虚,给自己寻朋友才是实。
像刚才那位温州阿姨这般姿色出众的女性,在暗地里也被一些爷叔觊觎着。在她翻看手机的间隙,便有爷叔冷不丁地凑到她跟前低语,“侬自己找伐?”
本来,这只是秘密进行的信息交换,却以阿姨的呵斥终止,“我不找的!我是给这两个小姑娘介绍,你这个老不正经的!”
等搭讪爷叔不见踪影,阿姨才慢慢挪到我们旁边释疑,“谁是真心给小孩找对象,谁是来搭讪的,谁是骗子,我一看就知道。还有中介混在这里,水很深的。”
4点半,其他摆摊的叔叔阿姨已经陆续收工,回家烧晚饭去了。此时一个一身骑行装扮,戴着头盔,方脸的眼镜男路过,研究起我们的简历,“你是外国语大学的?那英语一定很好咯,考过CET-8吗?”
我纠正,是TEM-8,四六级才叫CET。
“喏,我的资料给你看看。”
我接过递来的卡片,这位男子78年生人,和我毕业于同校,英语专业。
“原来是校友啊,”我惊奇。
“对,校友,alumni,so you can talk English with me.”
我忙推辞,“不用了,太装了。”
英语哥急了,“这不是装,我都习惯讲英文了,可能我的英文讲得比汉语还好。”
僵持了一阵,英语哥也许是为了引起我们注意,将矛头转向一旁正在手机里搜寻儿子照片的短发上海阿姨,“你打电话让你儿子过来啊!光看照片算什么?不要浪费人家女孩子时间!”
阿姨试图解释,“他要是愿意来倒好了。”
这引来了对面新一轮diss,“我最瞧不起这种男的,人家女孩子都出来了,男孩子还缩在后面,像什么样?你现在打电话叫他过来!”
阿姨有些手足无措,用上海话对H说,“侬看看伊,吓宁伐?”随即又低语道,“等伊走了吾再来找侬啊。”
英语哥嘟囔了几句,也作势要离开,走之前要求加我微信。他熟练地打开添加好友界面,“你在这里找对象,学历证和房产证要看一看,很多是中介冒充的,”他的嘴朝那位阿姨的方向努了努,“收你两万块介绍费,结果是骗钱的。”他一副老江湖样。
“你来这边多久啦?”我问。
“来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时候能结婚,”英语哥挤出了一个笑。
六点时分,我和H终于踏上了回家的地铁。H犹豫再三,还是通过了“资产千万上海帅哥”的好友申请。
那一位的头像是圣斗士星矢,微信昵称则是“珍惜美好的一切”。
申请通过后,资产千万哥立马发来了两次语音通话邀请,在被H接连挂断后,他的朋友圈很快变成了一条横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