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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自｜倪一宁（ID:withniyining）

当我们觉得女大学生们为了一部iphone奉上裸照不值得的时候，假如，有人给出一个你无法拒绝的价格，或者许诺你从此财务自由——

我是说，如果对方画的饼足够大，你是不是也会顺从又难堪地，学着女大学生们的样子，把一件件衣服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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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悄悄关注女大学生借款裸条照片和视频被泄露事件好久了。当事人应该普遍比我小一两岁，事发后没什么人同情她们，大家都撇撇嘴，说“怎么想的？”

她们的形象被勾勒得很鲜明，来自三四线城市或者乡村，读了个很差劲的大学，整日无所事事，沉迷打扮，文化素质不高——欠条上都有错别字，廉耻心寡淡，为了一盒粉饼就能自拍裸照。

她们起先的借贷数目都不高，两千三千，想买的东西也无非口红手机，甚至有人是为了买网红店里的衣服。这个很正常，家境一般的小孩子，年轻时眼界都不太高，踮起脚看了又看的，只是橱窗里随便展示的那些。

批评她们脑残是容易的，但——我想说的不止这些。先来讨论这个话题，用裸照换手机换粉饼，值得吗？或者回到“老生常谈”的那个话题，用尊严换钱，值得吗？

之前我看到过一段话，是谈刘銮雄女友吕丽君的，她跟“裸贷”的女大学生们不一样，是英国伦敦大学国王学院的化学工程博士，人生看起来有很多种可能性，但她的选择是回到刘銮雄身边，继续手撕甘比等等等等。

那段话是这么说的：“在几十亿财产面前，女性（男性亦然）的独立自强什么什么的，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正如牛顿三大定律只适用于我们的世界，到了黑洞附近就会完全失效一样。金钱买不到很多东西，但自由、尊严感、人生机会成本，还真是金钱可以买到的——还有什么机会成本的价值有这么高呢？几十亿，足够了。”

这话不政治正确，但我读来恻然。当诱惑无限大的时候，任何顽强的意志力都会摇摆，那我们能不能倒推出，当生存空间足够逼仄的时候，任何可能让人产生“愉快”幻觉的东西，都会勾引她们，不计一切代价地去要。

所以我斗胆想，当我们觉得女大学生们为了一部iphone奉上裸照不值得的时候，假如，有人给出一个你无法拒绝的价格，或者许诺你从此财务自由——我是说，如果对方画的饼足够大，你是不是也会顺从又难堪地，学着女大学生们的样子，把一件件衣服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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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一台手机留下裸照甚至肉偿这一类事件听来或许天方夜谭，但，这种故事的婉约版，你未必没有听过。

比如有的展会会向高校借礼仪队，给出的报酬是八百到一千一小时，不算高，但已经比做家教发传单之类的高出很多，去了展会姑娘会发现自己也没什么具体职能，无非就是陪着逛，然后被塞几张名片。

有的姑娘觉得自己也被当成展览的一部分，不太愉快，下一次就不去了，有的觉得结识一些“成功人士”也没什么不好，就留下联系方式，说类似活动再找我。很多人生，就是从这一场展会开始，泾渭分明。

再比如我有次跟一群朋友在餐厅吃饭，有个女孩子走过来，跟我手边的男生搭讪。他一直爱理不理，左顾右盼的，女孩子有点生气了，说我在跟你讲话你没听到吗？男生用很玩世不恭的腔调回答她，说抱歉啊我只能对着C cup以上的女生集中注意力。

我在旁边差点一口老血。

但真正魔幻现实主义的部分在于，后来我跟别人说起这个事的时候，好像没有人质疑他没教养，反倒有女孩子问我，这么狂妄，他爸爸是谁啊？是不是家里很厉害？

大部分人强调原则，都只是为了给原则卖个好价钱。如果你的原则也可以拿来出售的话，也没必要嘲笑，那帮女大学生，卖得廉价吧？

但还是有人不解，说真的只是一部手机，或者那么几套衣服啊。

我想起一个事情。因为家住得很近，所以我每年假期结束回家，都是爸妈来接的，我对春运这个事情，一点概念都没有。

但有次上一节大课的时候，老师说了句，今年火车票会很紧俏，大家要抓紧买。然后我就听见后桌的两个女生的对话，一个说，你抢票的时候记得叫我啊，另一个回复说，我买机票回去。先前那一个淡淡地“哦”了声，然后两人整节课没说一句话。

火车票跟机票，左右差不了一千块钱，但我相信，这一千块的差额，会在两个女生心里，搁很久。

庆幸的是，我们学校好歹算过得去，不一定能出人头地，但勤勉些，混个中等还是没问题的。因为一张买不起的机票带来的失落感，或许能转化为动力，若干年后当笑话提及。

但那些选择“裸贷”的女生，她们最大的问题是，她们的天花板太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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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高校扩招后，高考分数只要差不多，都能收到录取通知书。她们进了大学能干嘛呢？努力或许有用，但“有用”的可能性太过渺茫，那就不如逃课泡吧，谈一段又一段恋爱。

当我们觉得她们费尽心机出卖尊严只为要一个手机的时候，有没有从另一个角度想过——她们几乎没有了任何自我价值实现的可能性，于是把存在感押到了这一个手机上，她们几乎不可能创造出任何意义了，所以从一个智能玩具身上，强行挖掘意义。

你年轻，你聪明，你有才能，所以你还想着大展身手，你觉得你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点什么。她们不觉得。她们早早自我放弃了，只想用口红，用漂亮衣服，用一个最新款手机，博一点可怜的存在感。

你觉得她们蠢，但二十岁的时候，大家不都是这么虚荣心暗地膨胀吗，只是你能把虚荣心转化成奋斗的企动力，即所谓的正能量，而她们，很认命地脱掉了衣服。

当然你会说，她们为什么不能考上好大学呢？鸡窝里怎么就不可能飞出金凤凰？怎么说呢，有个词叫“幸存者偏差”，你听到的那些自强不息终于战胜先天劣势的故事，都来自于幸运者们，更多的，淹没在贫穷、无知、短浅里的人，你没有机会见到。

我们都知道教育是项投资，跟父母跟家庭关联太大，你质问她们为什么不能考个好大学，我作为一个天资平庸性格散漫，全靠父母严加管束才顺利成长的人，我问不出来。

我小时候看《骆驼祥子》，印象很深的，是那句，“这世道不让好人有出路”。有时候一个社会最残酷的地方，就是它悄无声息地，剥夺了一批人，做好人的可能性。

当然把一切都归过于社会，是过分偏激的做法，哪怕最后我们都会卖掉一部分灵魂来换衣食无忧，现世安稳，我也觉得，二十来岁，就把底线脱得一干二净，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

人生的终极目标，是做一个值得自己尊敬的人，那告诉我，拍完裸照后惶惶不可终日的你，真的能够获得自己的尊敬吗？

世界上所有的尊重，都是要胼手胝足挣出来的，不是靠一个包一双高跟鞋垫出来的。那叫虚荣，不叫尊重。

作者：倪一宁，代表作《赐我理由再披甲上阵》

公众号：倪一宁（ID：withyi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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