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书｜老司机带你读《诗经》
“现在我老了，还能背诵《诗经》中的许多作品，而且很热爱它们。”
在写就这本《诗经现场》的末尾，作者流沙河的这句话使读者君为之一动。
饮食男女，七情六欲。若是“共情”，《诗经》乃集大成。考据其诞生时代，人们难有雅兴追求词章之美。也因此多为肺腑处生发词句，换成现在被套用滥俗的话，大约是“每首诗的背后都有一个故事”吧。而大浪淘沙，几千年的时间洗炼，筛留下来的文字，反复品味，读一辈子都不为过。
读者君今日便筛出其中若干，直捣黄龙。考虑今人感受，为第一首做个前情提要：这是一首裹挟“老司机带带我”浓郁风韵的作品……
男女飙车
贵族子弟喜玩飙车，自古已然。若是车上载有美女，而又出身名门，飙起车来就更爽了。车速愈野，心中愈爽。请看诗中这位青年男子，驾技高超，风度潇洒。当他纵放缰绳，任车狂奔如鸟飞时，吓得身旁美女尖声大叫，倾身贴向他，紧紧搂住他，他就越发得意。这是示爱的好机会，他当面赞美她艳如紫花木槿。接着他又收紧缰绳，让车速降下来。降至恰到好处，使美女佩戴的多件玉饰铿铿锵锵，具有音乐之美。美女感激，情不自禁说出“德音”，暗示倾慕之情，允诺后会有期。
郑风·有女同车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
将翱将翔，佩玉将将。
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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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员多情
曹国官员多有外遇，丑闻不少。外遇多了，非婚生子女也就多了。这些官员好比佈穀鸟，刚刚妻了梅子树上的小鸟，又去妻了枣子树上的小鸟，再去妻了榛子树上的小鸟。难怪，梅子树上小鸟巢中孵出了小佈穀，枣子树上小鸟巢中又孵出小佈穀，榛子树上小鸟巢中再孵出小佈穀。这样倒很方便，只“播种”，不哺养，留给小鸟们去觅食哺养。哺养大了，翅膀健了，小佈穀都跟随老佈穀飞走了。曹国民间讽刺有外遇的官员为佈穀鸟，对家中的配偶不忠，专给不同类的小鸟“播种”，所以多子。不但中国古人，西洋人也曾有这种误会，所以英语有称奸夫为佈穀鸟的。
官员里也有为人正派的，居心与人为善，写诗劝告那些佈穀鸟们：“你们应该配偶专一，恩爱稳定，给四方各国留下好印象，给曹国民众作出好榜样。”
鳲鸠
曹风鳲鸠
鳲鸠在桑，其子七兮。
淑人君子，其仪一兮。
其仪一兮，心如结兮。
鳲鸠在桑，其子在梅。
淑人君子，其带伊丝。
其带伊丝，其弁伊骐。
鳲鸠在桑，其子在棘。
淑人君子，其仪不忒。
其仪不忒，正是四国。
鳲鸠在桑，其子在榛。
淑人君子，正是国人。
正是国人，胡不万年。
孝子报恩
孝子家贫，行役餬口，去了远方。一日惊闻父母在家双双病亡，哀伤晕倒。醒来椎胸顿脚，自责不材，陷身贫贱，贻羞父母。若是自己成器，双亲朝夕供养，就不会病亡了。少小时候，亦有梦想，长大要做一番事业，报答父母养育之恩。哪知成人以后，频遭忧患，梦想破灭。这就好比採药，远看那是一丛莪蒿（俗呼为抱娘蒿），近看却是蔚蒿，空结荚，无籽粒，不中用。“这不就是我吗？”孝子责问自己，不禁淚流满面。白日劳役，黑夜哭醒。回忆自幼双亲疼爱，诃护备至，宛如昨日。严慈之爱，写入诗中，低吟暗诵，抒散悲情，孝子成了诗人。
后来行役愈远，攀终南山。山上飓风拍打，苦不堪言。想起世人千千万万，都能在家供养父母，愈加怨恨老天不公。此情入诗，做了结尾。
抱娘蒿
小雅·蓼莪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
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缾之罄矣，维罍之耻。
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
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
拊我畜我，长我育我。
顾我复我，出入腹我。
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南山烈烈，飘风发发。
民莫不穀，我独何害。
南山律律，飘风弗弗。
民莫不穀，我独不卒。
君子请客
家酿新熟，君子请客。意在敦睦情谊，不在阔吃海喝。客来二三，莫非挚友。园中旋摘菜蔬，兼採瓠瓜嫩叶，配以家畜肥兔，正好待客。席间斟酒进菜，演绎古礼。主客之间，一酬一酢，中规中矩，而又自适。言辞雅驯，举止文明，笑谈随和，情感融洽，友谊之乐在其中矣。
君子自得，宴毕有诗纪实。
小雅瓠叶
幡幡瓠叶，采之亨之。
君子有酒，酌言尝之。
有兔斯首，炮之燔之。
君子有酒，酌言献之。
有兔斯首，燔之炙之。
君子有酒，酌言酢之。
有兔斯首，燔之炮之。
君子有酒，酌言醻之。
《诗经现场》（修订版）
流沙河 著
新星出版社，2016年9月
本文素材摘选自《诗经现场》一书，图片部分来源于“视觉中国”，文字部分已得到出版方授权。原作者：流沙河。编辑：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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