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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谖草

一、我恨自己不能给你一个独一无二的方式

大熊：

遵嘱将这两天里的傻小诗两首发给你，姑且一看。过去的心情便成历史。面对这一个人的历史，不必敏感：） 

所有人想所有人的方式

一天半没有你的消息。

我踩在通往七楼的楼梯上。

有人打开了过道里的窗，

窗外还没有树木抽出新芽。

遥望你家的楼身。你在那里

点了餐厅的灯，吃饭，交谈，

 客厅里传来电视的声音。

你是不是一定知道，

这世上所有人想所有人的方式

都别无二致，

无非，我想你在我身边。

哪怕背对着背，

看两不相干的书。

因为想念，我变成了一个俗气的人，

我恨自己不能给你一个

独一无二的方式。 

2014.3.24 

春天  

第一次觉出，

原来心里苦的时候，嘴里也是苦的。

楼下广场上一片一片坚硬发黑的雪

不知何时平坦光洁得令人伤悲。

总有那么一些时候，我见不得，又偏偏

要站在那儿静默看着，一地的车水马龙。

想想三年来，除了爱你无所作为，

就是算上爱你这一桩，也仍是一事无成。

春又来，我还会有多少个春天，

已经过完多少个春天，

还没和你好好共度一个

甜美的春天。

你自成一个季节，贯穿在我的四季里。

泣不成声却终不肯放弃相拥。 

2014.3.25

二、人生苦短，请就着这杯甜酒

大熊：

如此感动于你写给我的信。我能想到的最美好动人的事情，就是我爱的那个人静下心来坐在桌前写下一封以我的名字开头的信。文字镌刻过的爱情总会更接近地老天荒一些吧。我欣慰于咱们各自找到了惬意的抒发自我的方式。当我老了，看到这些信还有那些诗，心里会多么柔软幸福，或许也会为几十年前那个鲁莽天真的自己庆幸，庆幸自己曾在最好的年纪里那么用心地爱过，庆幸自己爱对了人，不管日后能否厮守。能够获得同等呼应的爱便不是错爱！

看过一种可以令每个身在爱中的人感到不安的说法，说爱是爱消失的过程。意即消耗。可是在你我之间，历经五年的种种蹉跎曲折，我分明看到，爱是爱累积的过程。大大小小的事情，林林总总的共有记忆，将他、她彻底累成自己心里的钉子户。确实，从你我这份感情中，我才由衷理解了那个古老的传说，关于被劈开的人注定生来就苦苦寻找那本属于自己的遗失的另一半。可能说出来显得有些煽情，但确实是，在我心里，爱情没那么复杂，爱情即你，你即爱情，别无其他。除了按照自己内心的声音，去爱，也别无选择。

刚刚收到你的晚安短信，真是个美好的夜晚。我们还要一起度过许许多多美好的夜晚。人生苦短，请就着这杯甜酒。

2014.5.1

三、对于你，唯一的祈愿

大熊：

收到微信后，迫不及待地打开邮箱看邮件。其实，你每次发来的信我都会不止看一遍。正如曾跟你说过的，仿佛回到了十四岁的月亮地儿，忐忑不安又难抑期待地翻看男生写来的情书。阅读的过程中，心随着你的叙述的推进，一下下揪紧，比读过的任何文学作品都更扣我心弦。以我对你电脑使用程度的了解，当然知道，在把笔记本交给你的瞬间，只要是寄存在它里面的东西，就不再有什么“秘密”可言。我想到了你会看到，所有。然而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心理：你不会去看的，尽管你能够。但从晚上睡前的聊天中我就知晓了，你的漫不经心恐怕不是琢磨技术问题所致。坦诚说，从你每次与我交谈的语气、节奏中，我都能对你当时的情绪敏锐感知，几乎没有一次误判过。这不是一个文艺女青年的神经质，而是普天下任一个略具慧心的女子对所爱之人最平凡无奇的“把握”。

现在如你所说，你已正确解码近乎全部谜题，“完全读懂了”我。昨天傍晚天将雨未雨时，本科时看到的巴尔扎克作品里的一句话，忽然浮现脑际，大意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将自己的感情袒露无遗是不被原谅的，就像被剥夺光了财产的乞丐一样。这句记不清原文的话其实一直对我起着潜移默化不曾消散的作用，而我本来在感情方面又是个极其矜持之人。从前至今，漫长的克制隐忍，一方面是不想在对方未同等入情时以苦情方式进行变相的“弱迫”，给你造成压力，这种压力只有好人才会有，这正是我担心的；一方面也缘于天真的野心，想有一日你自己唤醒自己，自发的爱才更容易坚贞不移历久弥坚。在此之前，我宁愿默默兀自成长，对你的感情是我作为一个女人成长的一部分，终生难忘的部分。现在回想，2009年有了稍密切的交往以来，你对一个优质女性的价值期待，我在一点一滴里了然于心，它们隐隐地塑造了成长中的我，女为悦己者绝不仅仅是“容”，我在对你看似的种种倔强淡漠中，其实已然踏向了你期待的女性成长道路，一个个“标准”像路牌一样，隐秘地指引着我。我对你之所以如此难以忘情，贯穿了自己二十岁后的近全部岁月，或许这也是独特而深刻的原因之一吧。

而今，无论作为前辈还是恋人、亲人，或许你都该欣慰，不管眼下所达到的程度如何不值一提，这个在人生最纯美的年华里将你刻在心上的女孩，坚韧、乐观、进取而不功利，愿意在境遇不佳时日复一日地踏实努力，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任何外力可以借助的情况下，大到一个路向的抉择，小至拧下一个灯泡，她已习惯了万事靠自己。而我相信，这样的人即使上天不垂怜眷顾她，靠自己练就的强大也可以活出别有洞天。

上午老王来电话商量下月初去T地，楼里信号不好，大部分内容没听清，只是确定这个大致时间。不管到时我们的第一次同游能否成行，我都很高兴，你有过这样“邪恶”而美好的计划。这也是此生对于你，唯一的祈愿——相扶相携走尽量多的路，看尽量多美妙的风景和彼此温柔的笑，有此一程，我心足矣。

2014.5.16

四、愿你贯穿我一生

大熊：

记不清已是时隔多久，从今天起，我也想天天记日记。的确是在你的感召下。打开文档时，就已决定将这中断多年后的第一篇发给你。在你之前，除了亲人，我似乎没有真正爱过什么人；在你之后，恐怕更不会了。人的真情和热血是难再生资源。而且，我总有一份野心，这辈子，和自己最爱的人谈一场永不分手的恋爱。在爱中有所坚持的人值得敬重，前提当然是彼此深爱。在你之后，没有之后，我愿你贯穿我的一生。

傍晚，下班回来的路上接听你的电话。你戏言，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听了却难过又不安。跟你相关的一切话，我不愿有一点不吉利，对自己在乎的人，我迷信得很。心情复杂难言。直至此刻，我仍有不安。也许也怪不得我，爱是多变幻莫测的东西，可以来，可以走，可以浓，可以淡。而唯有习惯，让人被笼罩其中而无知无觉，抽身不出。让爱不死，唯有让它变成一种习惯。我已养成。所以，你对我来说早已不是什么激情，而是生活，生活本身。

上午会间你发来微信，两人玩笑一番，忽然觉得有个人相爱，简单地就是相爱，是多么美好快乐的事情。你看着他，想扑进他的怀抱；他望着你，有诉说不尽的万语千言。而你们在这广漠的人世间，遇见了，找到了彼此，并拥抱在了一起，还有比这更值得庆幸的事情吗。没有完美的爱人，只有为爱更宽容和勇敢的心。你的软弱是你的一部分，正如我的倔强也是我的一部分。如果有天我忘了坚强，请不要告诉我“其实我不值得你这样坚强”，只请紧紧抱住我。一如这年初夏的傍晚在那辆迷路的车子里，有你在，我无条件地踏实；有我在，你忘了急躁。远方晚霞漫天，山峦叠起，我们虽然眼里含泪，却终是笑着穿过了所有的流年。

2014.6.20

五、我确实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大熊：

我又回到了一个人的小屋里。几日未归，阳台上的喇叭花已开好，粉的，紫的，如刚才在电话里对你所说，真有“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之感。昨晚洗漱后，回到一个人默默的日子，假日里若不出门，甚至有时一天无须说一句话。你这几天的身体状态很令人担忧，晚上送我上楼离开后，我一直担心着你的颈椎，能否支撑你到机场的往返。实际上从跟你在六楼分开起，我就在期待着你的消息。

手机闹铃定到七点五十，想多睡一会儿，多年来却习惯了即使不上学上班的日子也要定上闹铃才能安睡。躺在床上，望着已居三年的小屋里的一切，忽然觉得这一切仿佛都不真实起来，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为何置身于此。早上醒来，意识尚未完全清醒，脑子里你的脸孔先于我的意识醒来，五六年来我已习惯了这个心里的闹钟，不必充电，无须携带，已“长”在心里，犹如千年古树根须错综深扎在地里。其实，之所以这样执着、坚贞，实在是因为我确实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数年如一日，笃定不减的声音。

那唯一一次潦草的恋爱结束后，或许是缘于重情的本性，内心也有过诸多难过和伤痛，可是理性的强大声音盖过了那些心情：谈不上错失，不值得继续，虽有难过，亦不过是人情绪的正常反应，待它过去便是。更有一天，再次撞见“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诗句，更是心中顿悟，它根本够不上沧海巫山的分量，不过是我在鲁莽轻狂的年纪里的一次误打误撞。在这样的年代里，我不合时宜地等着叩击自己心灵的那份爱情，然后不遗余力奋不顾身地守候它。在我22岁那年，它终于来了。带着一身的硬伤来了。我像一个虔诚的教徒一样信仰着自己的爱情，用了漫长的时日兀自修行，面对这份命运，除了领受，我实在别无选择。一起看《廊桥遗梦》的那个夜晚，那句话那样自自然然地来到我们面前，简直就是几年来我内心声音的最真实写照：这样确切的爱，一生只有一次。这样确切的爱，我不放弃，大熊，你会坚持吗？

因为爱，我强悍到像一个未生即养的小母亲，张开臂膀想呵护这个曾承受过太多委屈和苦痛的大孩子。因为爱，又软弱到仿佛已不适合在这个即便是感情国度里也弱肉强食的世界上生存，随时随地都可能痛哭流涕。当爱从一种技能历经两千多个日夜内化为她的本能，她的命运似乎已被注定，不是被倾其一生地疼惜，便是被痛彻骨髓地伤害。

又一个下午来了，下午过去便是晚上，一夜醒来又是天明。时间日日夜夜流淌，我不知自己将被冲向何处。杜拉斯说，我们是情人，我们不能停止相爱。我走了太远的路，从十三岁的秋天一个人走进那栋崭新又潮湿的宿舍楼开始，又或者从更小的时候，胖胖的身子小小的眼睛躲在门后看着大人们的爱与伤害开始。近来常常莫名想起儿时看过的那些电视剧里出现过的一个场景，一个老人坐在一间没开灯的屋子里，黑暗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晚辈们有人敲他的门进来，送茶或请安，想陪他聊一会儿，而老人一直朝着窗外的方向，并未转过身去，那窗子拉着厚厚的窗帘，并不能看出去。他幽幽地摆摆手说，我累了，你们出去吧。这一幕一次次滑过脑际。而我不能停止，无法停止，一如此刻，挂念着一只心里磨难深深，脸上却不时笑得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般的大熊。他的枕头今天买了吗，傍晚去游泳后颈椎会舒服些，晚上能睡好一点吧，昨天没收的小半盒烟忘了带回来，今天在办公室他又抽了几根，烟雾缭绕中憨笑过的脸上是否又现忧郁神色；不远处，那只他惦念的大鱼正在这样的流光中，过着她的生命。是的，写与爱，就是她的生命。

2014.7.25

六、在你一人身上走过人间四季

大熊：

很久没有收到你的信。在床上窝着看了大半个下午的书，去阳台上望着秋日旷远的天空“赖呆”了一会儿后，决定给你写一封信。此刻是2014年9月6日下午4点17分，十年前的此刻，还没有被命名为大鱼的我打点行装即将启程——来到某熊还没有到来的H大。9月7日是新生开学的日子，那天中午太阳明晃晃地炙烤着这陌生城市里的一草一木，主楼前的空地灰白而燥热。那年的大鱼是个皮肤冷白学习不错，看起来文静寡言实则语速飞快弹无虚发的17岁女孩。在这个杂花生树群莺乱舞的大学，她清淡无奇而自由不拘。

十年，听来是何其漫长的光阴，在我这里，却好像不过是读了几本书，考了几次试，做了几次旅行，捱了几个辗转难眠的夜晚，爱了一个人，就过去了。当我坐在这里写下这些字，心中难免有一些淡淡的感叹与唏嘘；所有在世俗标准下的收获，这一刻，在我看来都算不得什么收获，而只是我要活下去，不太糟糕地活下去就必得如此；最大的满足，竟还是，十年过去，我有了一个可以写信给他，对他诉说心中婉曲的人。这世上许多人，热热闹闹活一世，也未必遇见这样一个人，你说，我怎能不为此而欣幸？

大熊，不过刚刚写了短短数行，不知为何，我竟不禁几度哽咽。忽然理解了艾青那句如今常常被拿来恶搞的诗。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你爱得深沉。原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亦没有无缘无故的诗。这会儿，你可能正收拾东西准备游泳。已经有了秋天的样子，一切干爽而灿烂，这样的天气，漫步在下班回来的路上（你曾笑问“就这样施施然地走回来？”）。而这一个多月来，我确实省悟很多，如同对你说过有真的“长大”的感觉。渐渐学会克己，把一些愿望、渴盼藏在心底，若它有天实现了，俨然从天而降的惊喜；若它一直不曾成真，又有什么关系，本来人生就不是所有心愿都要成真的。从小就是个烈性子的孩子，而在你一人身上走过人间四季以后，你说她是变得柔韧了也好，软弱了也罢，她都不后悔，不是有一句话那么说的吗，凡是发生的就是最好的。

我曾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恋爱中的女孩，希望跟所爱之人一生相守，可是，到了今天忽然惊觉自己的这份情意，已和婚姻、家庭这些世俗的终极指向无关，就算他不能与我相携走这漫漫人生路，我也便只愿他能过得好一点，知道他平安地与我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我不会所谓割舍——能割舍的只是欲望、愿念，而爱本身是无法割舍的。

刚才看你QQ上发来的“一个人过有‘家’的人的中秋”，不禁鼻子发酸。是的，过了十三年一个人的节日，以后还会过多少个，我不知。一个人无牵无挂无念想，充其量寂寞空荡；有家的孤独，则是凡尘中人几乎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所幸，一年不过就那么几个节日，节日不过就那么一天。生命本就是趟孤独的旅程，路正长，夜也正长，我必须使自己即使不能甘之如饴，也应该可以安之若素。

早上出门，抬头望见天空如此高远明澈，路上来去匆匆的人拎着东西为短暂的节日而奔忙，忽然有一种劫后重生、重返人间的感觉。那个满腔深情总怕看穿，一旦泄露覆水难收的孩子，到底还是回来了，穿过春天的疯狂和迷乱，夏天的坎坷与磨折，穿过五年半的一往情深。

大熊，谢谢你给了我那么美好纯粹的难忘时光，那是我一生的私家珍藏。我知道，我们已永远地擦肩而过，我们又将永远地心手相依。若一切重新来过，我还是会选择风尘仆仆地来到有你的地方，等着遇见，我生命里的你。

2014.9.6

后记

天凉了，随即会下霜，落雪，辞旧迎新。鞭炮红色的碎屑在清冽的空气中铺了一地。于元宵节后再度赶回这城市。岁月将你变成了一个三缄其口的人，只在这样的寒夜为过往掬一捧清泪。梦里，还是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的小时候。

摘自微信公众号“有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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