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风铃

1

村西头的耿老汉是近几年新搬来的。他老伴耿大娘先夫去世，就招了他这个赤条条的光棍汉。

耿大娘老两口本来在自己村住得好好的，但抵不住自己的亲生儿子三天两头的上门吵闹。

据说是他老爹无意中撞见了耿大娘和野男人苟合，气得突发脑溢血，一口气没上来，死掉了。

不上一年，老娘居然招了个野老头儿上门，儿子由此又羞又恨，扬言从此不再认亲娘，母子情分一刀两断。

耿大娘没奈何，利用那野男人村支书的关系，搬到了现在这个村子里。

2

耿大娘给耿老汉生了两个闺女，大小两只凤凰。不幸大凤儿时生了一场大病，命是保住了，脑子却不好使了。

所幸小凤聪明伶俐，模样俊俏，很有耿大娘当年的风采。耿大娘就特别宠爱小凤，吃的，穿的，用的都紧着她。

大凤虽说有点傻，干活倒是像头牛，屋里外头全靠她。村里子的人，经常看见她弯腰驼背，伸着脖子匆忙走路的身影，不是在背柴做饭，就是洗衣服。

小她三岁的妹妹却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嗑着瓜子，踱步闲逛。大夏天的，耿大娘摇着蒲扇和小凤睡在大树底下听知了瞎叫。

傻女大凤自己在地里挥汗如雨，身旁还跟着一头大黄牛。临做饭时，就会响起耿大娘尖利的喊声：大凤，还不回来做饭，死外头了。
     

逢镇里有集市，耿大娘就带着小女儿去逛逛，傻女屋里活忙完，再牵着牛到地里走走。

村里人就问傻女：“大凤，你咋不跟你娘去集上哩？”

傻女就憨憨的笑，半天答一句：“俺不认识路。”

傻女不喜欢人家当面叫她傻女，不然会拿砖头扔你。你叫她大凤，她就会笑呵呵的答应。

邻居又问：“上集你娘买的桔子你吃几个啊？”

傻女想一会儿说：“吃一个，可甜哩！”

“葡萄干呢？我看见你娘还买葡萄干了。”

傻女就嘿嘿笑：“葡萄干是啥？”邻居就摇头咂舌，议论纷纷。

偶尔会在早上听到傻女鬼哭狼嚎的，那是傻女又尿床了，耿大娘在用树条狠狠的抽她。傻女自己睡在厨房的破床上，耿大娘和小女儿睡在堂屋。

老实木纳的耿老汉常年在外干活，到年底回来就会把一摞大红的票子如数交给老伴。耿大娘对少有在家的老头却不怎么待见。

常常听到她大声地斥责和数落，耿老汉则坐在门口的板凳上一袋一袋的抽水烟，一言不发。

早起晚睡的邻居偶尔会看到有个高大的男人身影在耿大娘家里昼出夜入。其实人们都知道，那是住在村后头的支书。

3

新年过后，十七岁的小凤和村里人一起到外面打工去了。到年根儿，别人都回来了，单不见小凤。

耿大娘左右打听，才知道小凤和邻县的小伙谈恋爱，跟人回家过年去了。耿大娘气得咬牙，说死妮子，回来看不打断你的腿。

正月十五，小凤带着男朋友手挽手回来了。还没等耿大娘找着木棍，两人就双双跪在地上，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

小凤可着劲儿地把心上人夸成一朵大牡丹花。耿大娘见男孩长的也算人模狗样，心里再不舒服，但木已成舟，还能怎么样？

小凤又说，两人年龄还小，过两年再办喜事。耿大娘本不同意这门亲事，这会儿若催着办事儿，心里还拗不过来，也显得自家女儿好像嫁不出去似的。

耿大娘这心里七上八下，没个主意。没过几天，小凤又出去打工了。儿大不由娘，耿大娘虽然日日悬心，却是看不见，摸不着，没有一点办法。

收秋的时候，小凤回来了，肚子微微隆起，耿大娘的心猛得被揪了一把。她愤怒地高高举起右手，却响亮的打在自己脸上。

婆家说，家里困难，办不起彩礼。典礼既浪费又对小凤身子不好，况且亲朋好友看着身怀有孕的新娘子也不像回事儿。小凤先把孩子下来，等过几年，办个结婚证，准生证，还可以再生一个。

耿大娘坚决不同意，要求男方拿出三万元彩礼，排排场场举行了典礼。双方正僵持不下，小凤却偷偷跑到婆家去了。

耿大娘嚎啕大哭，发誓再不认这个闺女。过年，小凤两口子提着礼品来拜年，被耿大娘摔了礼品，骂出了门。

4

夏天，傻女正牵着牛遛田埂，猛然看见大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拴好牛哇哇大叫着跑过去，小凤背着包，抱着个孩子，热的汗流浃背。

傻女接过孩子，飞快地跑回家。耿大娘看着面黄肌肉的宝贝女儿，哽咽着说不出话。

小凤哭诉着，孩子他爸出去打工了，她在家里把孩子照顾大一点再去。

怎奈婆媳不凑合，婆婆说媳妇好吃懒做，没眼色；媳妇说婆婆尖酸吝啬，脾气大。老少两女人天天掐架。

丈夫打电话说，既如此，你先回娘家住着，我多给你寄点钱。

小凤母女的到来，使得傻女更是脚不沾地的忙，前倾的身子好像要栽倒。可是她一看见孩子，就高兴的手舞足蹈，哈哈大笑。

有人就说，傻女可真傻，真能干，这家里要是没有傻女，可怎么办呢？

来年收罢麦子，小凤正打算把孩子送回婆家，自己也出去打工，却意外的收到丈夫的一封信。

打开来，却是负心人的分手信。信中说，他准备和他的女老板结婚，孩子归小凤，他付三万元钱，小凤若是不要孩子，就送到婆家去，钱一分也没有。

小凤差点没昏过去。经过反复的争吵，协商，小凤含羞忍辱拿到三万五千元的赔偿。

耿大娘的院子里，除了婴儿的哭声，又多了两个女人的哀嚎。孩子不知道忧愁，哭完就会笑的。不知忧愁的还有傻女。她照例干着家里活，屋外活。照例对着孩子傻笑。

5

说媒的又上门了，也不知道这是第几趟了。傻女虽傻，却并非嫁不出去。耿大娘舍不得她出嫁，早就放出话来，谁拿三万元彩礼，就嫁给谁。

媒人笑呵呵地说，这次人家可凑够钱了，就看你什么时候定日子。男方是个残疾人，脚跛，家贫，但有修家电的手艺。

耿大娘对男方也挺满意，就是年龄大傻女十几岁，要说，大点也好，知道心疼人。翻翻黄历，就选在农历八月初八。
    

接下来，就在置办结婚用品。傻女突然被重视起来，也没人呵斥，也不让干活，还让去集上逛，傻女木木呆呆，任人摆布，人直愣愣的，显得更傻了。
  

买东西都是妹妹小凤陪着去的。傻女买衣服，小凤顺便也买衣服；傻女买鞋子，小凤就说自己也没鞋子穿了；傻女买床上用品，小凤说，咱家床上的被单太旧了。结果，姐妹俩一人一大包东西兴高采烈的回来了。

邻居问傻女：“大凤，你今年多大了？”

傻女说：“俺恁大了。”

“恁大是多大啊？”

傻女就笑着摇头。

又问：“大凤你婆家哪村的呀？”

傻女就笑呵呵的用手随便一指。

人家问：“大凤，那男的长什么样啊？”

傻女想半天，说：“头发短短的，有胡子。”

大家哄堂大笑，都说傻女要出去享福了。
    

八月初八这天一大早，接亲的两辆小汽车就到了。傻女第一次打扮得光鲜精神，仔细看起来，傻女长的不算赖，甚至有几分动人的姿色。

傻女憨笑着被新郎抱到汽车里。男人拿着瘪瘪的红包裹问傻女，你新衣服呢？咋恁少哩？傻女还是笑着指指包裹，说，都在这呢，我包好了。

邻居围住新郎七嘴八舌：傻女心眼好，人勤快，长这么大没享过福。你恁大年纪娶个媳妇不容易，你若有良心，就要对傻女好，不能欺负她，能娶傻女是你的福气。

那男的低着头，笑得眼睛眯成条缝，连连点头说：是，是，记住了，记住了。

6
   

傻女走了，家里的活还得有人干。娘俩个你推我，我推你，渐渐不相合起来。

做饭、洗碗，扫地、喂鸡，洗衣服，鸡啊、牛啊、地啊等杂七杂八的活计，都算得清清楚楚。

今天小凤赶集买只鸡，下集耿大娘就得去割块肉。今天耿大娘给小外孙女买件衣服，明天小凤就得给妈买条裤子。

吵嘴拌舌也成了家常便饭。耿老汉也被叫了回来。家里没人干活，连那头本来膘肥体壮的大黄牛也快皮包骨头了。

耿大娘四处忙着找媒人，快快把小凤嫁出去。年轻漂亮的女人不愁嫁，婚事很快就订了下来。

乡下有个规矩，二婚得下午娶，小凤心里像着了一团火，郁郁不乐得上了婚车。

婚后，小凤很少回娘家，听说两人三天两头的吵架。傻女不认识路，也很少回娘家。

老女婿在镇上修电器，耿大娘每每从集上回来，手里总少不了女婿买的东西。

邻居打趣说，耿大娘，傻女不傻啊，知道心疼娘，你有傻女，真是福气啊。耿大娘高兴的频频点头。

作者：笔名风铃，79后中学老师，喜欢画画，读书，旅游。 

编辑：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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