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呜不停:他是行走的“猫薄荷”,也是你们主子的街拍师丨三明治(2)
店铺的主人、一位上海老阿姨款款走出,脸上有得意的神色。她应着花哥的要求把小奶猫摆在鸡蛋当中,似乎很享受花哥为她家的猫咪拍照。像是享受影楼服务。她和花哥是认识的,花哥来这里拍猫不是一次两次了。
只比鸡蛋大一点的小奶猫
看到有人来拍猫,店主们总是高兴的。卖干货的新疆小哥弯下一米九的大个子,捞起自家活泼好动的长毛猫,举在花哥长长的遮光罩前。像是青春期的孩子被爸妈要求给外人表演节目,橘猫扑腾得厉害,小哥作为家长,只能不好意思地笑。水果店姐姐指着在筐子里一动不动的橘色球体介绍:“这是榴莲。”榴莲呼呼地睡着,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又被炫耀了一回,这个春天的午后对于它来说,又长又温柔。
新疆小哥家活泼好动的长毛猫
花哥记录着这样梦境一般的午后。忽有狗叫声响彻,打破宁静,一只狗狗守护着身后的猫咪,花哥一旦靠近便汪汪叫个不停。这时的花哥像一个慈祥的老母亲,碎碎念地安抚着:“这个狗狗脾气可大了~拍个猫噢拍个猫噢不吵了啊~”然后放弃了。
他大概是个规避冲突的人,赔着笑脸和小心,也收获着有距离的亲密。他说他遇见的最激烈的冲突,也顶多是有人说他“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多么正常,微博上常见狗狗救助者被指责“有这个钱为什么不对父母好一点”。爱狗人与反对者于是吵作一团,互相人身攻击。
所以我不知道,花哥是足够幸运,还是用自己的小心化解避免了这一切。只听到他指着一家贴着甩卖信息的服装店说,曾在这里拍猫拍了十几分钟。他心中不好意思,便买了件羽绒服。那是深冬的时候。
“那你后来穿了吗?”
“没有,我给我爸了。”花哥又笑。
找到猫以后,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虽然在人人吸猫的当下,猫主子的照片无处不在,甚至于被段子手们制作成“色情小卡片”,照片里猫咪微露尖牙,旁边配上“至尊吸猫会所”的字样。
但是你不得不承认,拍猫是门手艺活儿。
谁不曾在去朋友家撸猫的时候疯狂和猫自拍,拍上十几个G的照片?照片里的你一笑莞尔,然而旁边的猫……完全是糊的,只能P上“我不听!我不听!”做成表情包。
图片来自网络
室内拍宠物猫尚且如此,偏爱户外野猫的花哥情何以堪?行动迅速、背景杂乱、光线难以控制的情况下,怎么样才能拍出一只矜持的小可爱?
第一步永远是多拍。在那个太阳强烈的下午,我们遇到的几乎所有猫都是花哥曾经拍过的,当我问他在这一代街巷走过多少次的时候,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傻话:“这怎么记得?太多了。”
除此之外,还需要了解猫咪的习性。
猫咪的品种、是否怀孕花哥都一目了然,甚至,猫咪只要动一动,他就能预测出下一步的走向,是上树、撒尿或者逃走。
一只狸花猫竖着耳朵守在水管旁边一动不动,花哥敲敲我:“轻点,它在捉老鼠。”
刚拐进一条小巷,连半只猫的影子都还没有,花哥拦住我沉重的脚步:“有猫!”我抬头低头搜索了一周,终于顺着花哥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碗猫砂。在角落里,不起眼地歪着。
一步一步地逼近一只猫咪拍特写,忽而看到猫咪翘起尾巴,花哥连忙低声让我“蹲下,不要看它”。猫咪果然没有被惊动。
跟着花哥在小巷里转悠,我常常有种打射击类游戏的感觉,只不过道具换成了猫粮、猫砂,枪支改作了摄像头。
另外,花哥也会利用道具、创造机遇。他不喜欢店里卖的逗猫棒,总是随处取材,一枝草叶就能把猫咪逗得舞动起来。看见公园里的紫藤萝像瀑布泻落,花哥便用“自制逗猫棒”把猫咪哄上石头,让它在淡紫色的背景下摆出优雅的pose。
紫藤萝瀑布下的猫
但有些绝妙的瞬间还是不期而遇、无法定格。在我们去吃晚饭的路上,街边停着一辆“饿了么”的小车,外卖小哥正在店里拿货。我们看见一只小玳瑁伸出爪子,攀着车上的蓝色外卖包,正偷偷嗅着食物的香气。但当花哥举起相机,小猫立刻发现自己被“侦查”了,于是摆出一副并不想吃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惜了。
花哥说起这些“没有得手”的故事仍旧津津有味,那些瞬间一旦不能被成功定格,便为他所独自私有。像是名作家从未被公开的绝妙情书。甚至于,一些“得意之作”他也会舍不得晒出,要在怀中温暖几日才肯上传,似乎被别人看见,就是失去了。
花哥不是学院出身的摄影人。他在大学里只修过一门相关课程,是商业摄影。他记得老师带他们从闵大荒来到热闹的外滩拍摄,幼稚的作品他却一直留了很久很久。
进入交大的环境工程专业是一场错过。早在中学时期,花哥就喜欢画画。在他的家乡浙江安吉,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林涛阵阵间,大家却总觉得成绩不好才会学艺术。他随了大流。
可是,花哥不喜欢整日在实验室做实验的生活。毕业后,他进入了互联网公司工作,做前端,“一手写代码,一手做设计。”公司在一个创业园区,而他就在一次倒垃圾的时候被一只猫“碰瓷”了。
那是只白猫,有蓝绿色的眼睛,喵喵叫着要东西吃。一次得逞,第二天便又来,一副赖着不肯走的样子。花哥收拾纸箱为它做了窝。没几天,窝里忽然“长”出了小猫,原来白猫觉得安心,便把孩子也带来了。
就是在这一刻,花哥变成了“喵呜不停”。这是紫霞仙子给至尊宝三颗痣的时刻。
那天到最后,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花哥和我走到路口,寻找一家正宗的本帮面馆。我穿着紧身的牛仔裤和薄底的小白鞋,感受着大姨妈的汹涌,每一步都是撑着在走,而花哥依旧行动自如。他突然又冲了出去,端起相机——这次不是猫,是一个爸爸用运货的推车推着自己的小孩在走。
我突然想起他的许多照片,并不是以猫为主角,却同样精彩:
“老城厢里零星长了或者说分布了些老树,像宝藏一样,每次遇见一棵新的,都欣喜万分并驻足观赏。”
夜晚拍猫归家,才出地铁便是一轮明月,于是来到老教堂边举起600mm大炮,“静静等待圣乐降临”。
有人问花哥有没有推荐的拍狗博主,他有些委屈,发出了自己拍过的狗狗特辑……
花哥说:“毕竟,我除了非常喜欢拍猫,同时也喜欢记录生活。”记录生活,也是游戏生活。在“喵呜不停”微博下面,大家常做“找水印”的游戏。
花哥会把水印打得跟照片融为一体,比如白色水印打在白猫身上,或者调成相同颜色放在背景里的日历上。
500万吗?快掐我一下!
浑然天成的水印
花哥的配文也十分有趣,趴在床上用品店铺门口的猫是“来,买4件套给你优惠”,攀着树干向上看的猫咪是“快摘,一会下班人多”,在4月1日那天,他发了一张蓝黄异瞳大白,神情忧郁,配上了哥哥张国荣的歌词:“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花哥越来越忙,兴趣也成为了工作。曾经只是想出一本摄影集的他,现在也渐渐有了商业合作。他的语气里有七分兴奋三分无奈:这是必然结果。
会发生什么?眼前排列着花哥点的素鸡、雪菜肉丝和肚片,那是葱油拌面的三种浇头,它们在我虚妄的眼光里交织出异彩纷呈的新世界,带着笑声和尖叫声向人们招手。而你一旦走进去,就失去了控制,被洪流卷挟着飞速转动。
我定了定神,为掩饰自己的不安,向花哥谈起母校附近一家本帮面馆,有着出色的浇头和格色的大师傅,以及流连的猫咪,花哥激动地向我打听具体位置,告诉我他下一步的计划就是拍高校里的猫。
也许不用过分担心,只要他还是这样一个痴痴想着吃面和拍猫的大男生,那个“美丽新世界”对于他,也就只是更多的弄堂、更大的公园而已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