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校所在的这个街区,还有37个人投给了特朗普|短故事
文章 | Ivy
编辑 | 胖粒
该文为学员作品
头条发表课程学费全部返还
刚来美国的第一个月,家里马桶坏了。我翻出物业电话,打过去报修。
接线的是名中年女性,有着典型的黑人口音,她听到我要报修后问懒懒地说了一句,“说下你的电话”。
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用流利的中文念着,“551-229-3030”。我想把这段数字翻译成英文,但一张口说出Five,马上就忘记了下一位。没法一边记住数字,一边翻译数字。
我拼命地在脑海中想象着这几个数字的样子,但只要我想到数字,先蹦出来的肯定是中文声音,念着“551-229-3030”。这个中文声音无比清晰,我念到一半的Five Five One,又忘了下面的数字……
“你好,请问你在听吗?”电话那头的黑人女性略显不耐烦地问到。
“对不起,我在听。我只是记不住我的电话了。你让我查一下。”我慌乱地说。
“啊?你记不住电话了?”她有点惊讶地重复了一句,然后轻笑了一声。
我感到一股气从心里呼地一下升起。一半是羞愧,一半是愤怒。我从耳边拿下电话,在拨号屏上打着551-229-3030这几个数字,然后开启免提,对着屏幕念到,“您好,我查到了,是551-229-3030”。
她又一声轻笑,说会在物业系统里搜索我的信息,然后挂了电话。
我握着听筒发呆了很久。四周是图书馆金碧辉煌的壁画,不远处是打开的一本,我读到一半的阅读材料《美国与帝国主义》。
学校的图书馆
课堂中的“隐形人”
来美国之前,我在国内一所985大学的英语专业学了四年。斩获了英语演讲和辩论赛的冠军,意气风发地来到美国。但现实就像一个高高弹起的皮球,啪地一下砸在了我高高扬起的脸蛋上。
第一次买早餐,看不懂展示柜里形容面包的各式词汇,“蜂蜜苹果肉桂卷”,“法式迷你乳蛋饼”,“罂粟籽贝果”,琳琅满目。我和收银员说,“要圆的那个”,结果因为到底哪个是圆的那个,僵持了3分钟。后面排队的人,走了好几个。
第一次给物业打电话,说卧室的门锁坏了。物业问起是哪个卧室,但我除了bedroom这个词,并不知道其他词汇。只得说了一通,进门后右拐,直走,门口挂了一个牌子的大卧室。电话那头楞了一下,无奈地说了一句,“我教你。那叫主卧室(master bedroom)”。
但偏偏,在美国,张口说话是必不可少的,沟通能力是美国社会最看重的能力。租房子要面谈,来回来去写邮件可说不清;叫外卖要打电话,美国没有美团;吃个墨西哥菜Chipotle要说的可多了,要米饭还是要卷饼,夹西红柿还是夹生菜,光是各式沙拉酱调料,都能看得你头大。
在美国读书更是如此。上课是无穷无尽的presentation,课堂发言表现有时占据分数的50%还多;若是想深造读博更免不了沟通能力,学术会议上的主旨发言,小组讨论,一来一去地质询你,场面不亚于议会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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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博士毕业,正在美国学术市场上挣扎的学长说,在试讲前,院系的各位教授会约你喝一天咖啡,陪着你吃午饭和晚餐,就是为了检验应聘者的交流能力和应对能力。
美国学生在这方面也确实出类拔萃。多数能言善辩,想说就说。在我的必修课,国际关系理论课上,就因为国籍,形成了一个隐形的“鄙视链”。
最上端的肯定是美国同学。他们高中就在各式演讲和辩论队中历练,再加上美国的鼓励教育,发言可谓“见缝插针”。他们会在教授讲理论时,举手提供案例;在教授分析案例时,给出反面案例反驳;再时不时扔出3-5个讨论问题,一堂课的走向就由他们定调了。
我国际史上的一位非裔美国同学就是这样的人物。他坐在教室中央,因为几乎永不放下的左手而被全班同学熟知。一次上课前,他偷偷和大家说,这周太忙结果没看阅读材料。
但刚一上课,他的手又再次笔直地举起来,“我不太喜欢这周的阅读材料,因为作者的写作风格艰深晦涩,用词过于刁钻……”
跨过欧洲学生、印度学生,中东学生及东南亚学生,这个“鄙视链”的底层,不幸的是被中国及日本同学占据。两国的基础英语教育都不注重口语,民族特性又是内敛而不愿出头。在课堂上,大批的中国同学和日本同学,成了“隐形人口”。
我在入学第一天,就下定决心要脱离“隐形人口”,努力张口说话。借着以前英语辩论的底子,我终于也实现了一节课至少说3次话这一基础目标。
第二个学期时,为了申请博士做准备,我“斗胆”去选了一门美国史的博士生课程。在每周一本书、300页阅读材料的压迫下,在图书馆整日打起了“地铺”。
可第一节课就被教授点名了。在剩下3位美国同学说完读后感后,教授看了眼花名册,用美式发音念了我的中文名字。他发不出J这个音,我的名字从Jing变成了厚重感极强的Zhing,“Zhing,你说说你看完这本书什么感受”。
为了读完这本书,我连续过了一周每日早7:30到图书馆,晚上11:30离开的日子。但因为书里有大量我不懂的政治术语,时间都花费在查阅这个主义,那个理论上了。
我能说什么呢?说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重商主义”?
教授坐在我的斜前方。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上扬的眉毛,有点期待的表情。我俩是第一次见面,他上课前还表示,以前没听过学校有国际关系专业,第一次看到来自外专业的学生选修历史系博士生课程。
我没有说话。教授的眉毛仍然在挑着,旁边的美国白人小哥也饶有兴趣地望着我。对面的金头发女生还在低头翻书。
在我思绪的海洋中,突然不知从何方飘来一个念头。我像是被人附身一样,一字一顿地说了一个点。话未落,我恍然意识到,这个点,在10分钟前,刚被旁边的白人小哥提到。
我瞥了眼白人小哥,他五官紧皱,偏过身子回来看自己的书。教授的眉毛也皱在了一起,指着白人小哥,直视我的眼睛说了一句,“这个点他刚才说了”。
看我不做声,他将目光调回书本,一边翻书一边说,“那我们下面开始详细分析这本书”。
我捏着书角,想着在图书馆一层书柜后冰凉的地板上窝着的60个小时,想着整整10页的读书笔记,吃了一周的5美元鸡肉米饭,越想越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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