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老北京人手头一定有好几套房子?|短故事
文章 | 安吉
编辑 | 胖粒
本文由辅导完成
2011 年的某个周五。我放学回家,一踏进小区,便觉气氛非同寻常:往常一簇簇坐着聊天儿的大爷大妈都是那几张老面孔,这一天却加入了好些新人;看自行车车棚的李大爷夫妇周围已经围了一圈儿人;互相搭话儿的人也猛然间多了起来。每个人都像在兀自强压着愉悦的心情,然而这依然不能阻止小区内外充满快活的空气。
回到家才知道,原来是有开发商看中了我们这块地儿。
“最好是能回迁,”我妈跟我说,“就是不知道钱够不够。”事实证明,妈并不需要担心钱不够:拆迁的消息等着等着就没了影儿。听说是因为小区里有人狮子大开口,要六套房,把房地产商吓得撒丫子颠儿了。还有其他各种传言,不知来源,难辨真假。也许是因为小区太老太破,或者是因为隔壁小区好几年前就已经拆了,当然,更有可能是因为小区居民实在是太巴望着拆迁队来,每隔几年,我们小区就会传一次拆迁的谣言,只是 2011 年的这次传得格外地真。
我家住在北京某条街上的 X 号院。不少人听了这“几号院”的名字以为它是个军队大院儿,其实不然。日伪时期,日本人想改造北京格局,于是在远离四九城的地方建了个 X 号院,当作日军机关的办公区。解放后,X 号院被划给了某出版社。文革时期,出版社的知识分子大多被下放到干校,X 号院就成了工人阶级的地盘儿。
时至今日,小区里还残存着两幢 20 世纪 30 年代盖的三层尖顶小楼。墙面上曾经用白漆刷着标语:“毛泽东思想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小区里多是五、六层的板楼,是 1970 年代中后期,某大型发电设备制造厂建的职工宿舍。每栋楼有三个单元,单元内,同一楼层的三户人家儿围成个缺了一边儿的正方形。若是挨着的两户一个门朝左开,一个门朝右开,两扇门能“砰”地直接撞到一起去。在我的大部分记忆中,小区的墙砖都是褪了色的砖红。事实上,由于褪色过于严重,你很难再将它形容成红色。2008 年北京奥运会,整个小区被粉刷一新,如同干裂的唇重新滋润了、上了唇彩,成了饱满的赭红色。
20 世纪 30 年代盖的三层尖顶小楼
凌晨四点,环卫工人挥摆着如孔雀尾羽般披散的竹制扫帚,节奏舒缓地滋拉着蹭过地面。九点,他在 X 号院里的环卫工作将告一段落。他身后的五号楼里,早间新闻正从二层一扇开着的窗子中飘出,“中国”“访问”的字眼儿间,夹杂着楼前杨树枝子上喳喳的喜鹊叫声。
五号楼对过儿的自行车车棚里,看车的李大爷也正放着新闻,从纱窗中还能看到电视机晃出的白光。车棚的两扇铁门旁,挂着一个长二尺、宽八寸的满脸坑洼的木牌,牌面已经脏污得隐隐发亮,上面用墨写着“象棋俱乐部”,右侧还注着“二零壹陆年”几个小字。以李大爷为首的几个老爷子每天都在这里,搬几张椅子围着下棋。椅子们不是没了座儿,就是少了腿儿,重新用楼里人家儿装修时丢掉的木板钉了,凑合着用。
一号楼与自行车车棚
车棚另一侧,一号楼旁的葡萄架下,每天七、八点钟就会聚起一波人来。要是开了窗子,稍微支棱着耳朵听一下,便能知道最近国内外发生的各种大事。小区里的多数原住民(小区里的不少房子已经被卖掉或是出租了,我们单元的这一比例在三分之一左右)和这些在外边儿聊天儿的大爷大妈们一样,是厂里的老职工,年纪也都差不多在 70、80 岁。
20 世纪 50、60 年代,九年制义务教育尚未普及,更别提高等教育了,因此,大多数小区原住民只读完了小学,拿到初中文凭的都不多。在那个年代,这样的学历并不少见:小升初、初升高都是选拔性考试,大人挣的工资也不一定够所有的孩子念书。因为种种原因没能继续上学的孩子,有一部分便去了工厂。食品厂、造纸厂、服装厂、电子器件厂等小型厂建在当年的北京城区(东城、西城、崇文、宣武),而其他厂子则在北京周边。宿舍区和厂区一般离得比较近,也有离得远的。我们小区属于后者。
我爸曾经是这家工厂的工程师,因为是技术部门,所以对学历的要求高些。他是 20 世纪 50 年代的名牌大学毕业生,毕业后从上海分配到北京,一路辗转,最终去了职工大学教书。我妈则是“老高中”(“老高中”指的是文革爆发时,正在上高中的学生),上山下乡时去了边境插队。1974 年,北京中学急需老师,从边疆招老高中生,我妈从此进入教师队伍,一教三十年。
按照我爸或我妈的职称,和 2007 年住房面积要与职称挂钩的政策,我家的住房面积应该是 90 平米。不过,当年厂子分房时,参考的是职工工龄和家庭人口,所以我家房子面积不大,加上阳台还不到 50 平米。至于我妈那边儿,1990 年代,学校还能分些房子,而我妈作为分房委员会的教师代表,愣是一平米都没给自己分。我第一次知道妈是分房委员会代表的时候,忍不住嘲讽她怎么没给自己分房,结果我妈来一句“我自己就是分房委员会的,给自己弄套房子,怎么合适啊”。 根据 2007 年的政策,住房面积不够的,应给予相应的货币补偿。妈算了一下,当时的补偿在我家这儿能买 14 平米。不过,由于房价疯长,2011 年我们拿到钱时,补偿款只够买不到三平米了。
我家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格局。熟悉老旧小区的人都知道,1970 年代的老房子厅都很窄,与其说是厅,倒不如说是一条极细的过道。两个房间一大一小。我爸睡大屋,我家平日里吃饭、看电视也在这屋。摆了床、搁了饭桌、放了电视和书柜,人就得侧着身子从缝隙间由屋子这头挤到那头了。我和我妈睡小屋,我平常学习、工作也在这儿。除了书柜、书桌和床,剩下的空地儿还不够跳郑多燕减肥操。
虽然房屋狭小,但其实住惯了也没觉得什么,不过偶尔,我们还是会因此感到我家与周围一些人在经济和社会地位上的差距。比如,我爸的同学聚会曾一度在各家轮换着举行,在高校、机关退休的老同学们房子宽敞,来场聚会完全没问题,而我家因为地方太小,都没法儿让人来。而这种差距也是亲戚间产生矛盾时,对方的炮火攻击目标。“你爸一个 50 年代的 XX 大学毕业生,现在混成这样,住这么小的房子……”上海做展会策划的二表哥曾给我发过这样的信息。
“小”只是我家房子的两大问题中,不太重要的那个,真正让人糟心的是“危”。打我记事儿起,阳台的地面就一天天地向楼外倾斜。大屋屋顶的预制板接缝裂了两条,每条半指来宽,横贯天花板,偶尔会漏下水来。这时候,我爸就得上楼告诉邻居赶紧擦地。小时候,我经常仰头望着裂缝想,楼板会不会一折,从楼上掉下个沙发、摔下个人来啊。
据我爸说,不只是天花板,大屋西边儿的墙上原来也有好几条斜裂纹——房子地基没打好,四周沉降不一样,造成脆性材料(比如砖、混凝土)断裂。房子是从工厂手里买的,工厂领导来家看过之后,决定在我们楼周围箍一圈儿钢筋。听我爸讲起这事儿的时候,我怎么听都觉得这楼就像是系了条裤腰带,说实在的,我真怕哪天北京震一震、晃一晃,裤腰带一松秃噜下去。人没了裤腰带最多丢个脸,这楼没了裤腰带怕是就丢命喽。
又“小”又“危”,我家自然想要换房,但奈何钱一直不够。我家没钱换房的一大原因是我爸我妈和我的年龄差太大。改革开放、经济快速增长的福利我没赶上,我爸我妈赶过了头儿。我今年 27,账户里上下浮动的数字估计下辈子也追不上脱了缰的房价。而我爸妈退休早,工资大幅增长的时候已经退了休。整天蜷在我家小巧但不精致的房子里,偶尔我也会励志一把,想努力赚钱,给家里买房。然而所在行业工资实在不高,就算把心肝脾肺肾一起卖了,凑出来的钱也不够换房的。
在我为自己没能力改善家里的住房条件而自责时,爸妈会反过来安慰我。我爸整天念叨着要换房,却会跟我说:“其实这房子住惯了也还行。身体健康是第一位的。”我妈对于换房则一向比较看得开。在她看来,与其攒钱买房子,不如投钱到我的教育上。有时候说起在美国念硕士的一年,我会觉得花钱太多,但每次提起来,我妈都说,“你留学这一年的钱,是我和你爸花得最值的一笔钱。”对于我未来的婚房,我妈也一直很超脱:“年轻人不用急着买房子,两个人一起奋斗、一起打拼、共同成长才有意思。没必要把自己的人生拴在房子上。”所以打从一开始,我就准备结婚以后租房住。也许是受我妈的影响,我觉得婚后租房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年北京的房价还没涨到这么癫狂的时候,我家其实起过买房的念头。那还是小二十年前。1999 年,北京建了第一批经济适用房(根据 2007 年 12 月 1 日颁布实施的《经济适用住房管理办法》,经济适用住房,是指政府提供政策优惠,限定建设标准、供应对象和销售价格,具有保障性质的政策性商品住房)。之前我家虽然想买套大点儿的房子,可手头儿实在不宽裕。建了经济适用房,买房这事儿才算是有了盼头。
然而,等政策出来,爸妈又泄了气:根据规定,年收入在 6 万元以下的家庭才有资格申请,结果我家收入恰好超过 6 万元。不过,爸妈这会儿还没有完全丧失希望,因为申请门槛儿老在不断变化,这一年不符合申请标准,未必过两年还不符合,所以,他们还是会时不时地留意一下经济适用房的申请消息。
终于,到了 2000 年的 12 月 19 日,北京市人民政府办公厅又发布了新规定:“夫妇双方为机关工作人员或教师的家庭”年收入就算在 6 万元以上,也可以申请。那段时间,爸妈经常讨论到底要不要马上申请经济适用房。不想立刻申请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个原因是,经济适用房的楼盘都建在交通不怎么方便的地界儿,2000 年的北京地铁只有一号线和二号线,我家又没有车,如果真在那么远的地方买房,等我和我妈分别到了学校,学校估计都该吃午饭了。
第二个,也是更重要的原因是,家里钱不够。就拿“亚洲第一大社区”天通苑来说,它是 1999 年北京建的第一批经济适用房之一,开盘时的价格是每平方米 2,650 元,比市价差不多要低上 1,000 元/平米。这钱搁到今天来看不算什么,但当时工资少,我家拿不出。
“那你怎么不跟人借一点儿?”我后来和妈聊天儿时问她。“那不行,我不想跟人家借钱,越是关系好的我越不想跟人家借。我没这个习惯。关键是短时间还不上……”她顿了顿,“其实我不管跟谁张嘴,人家都会借我的。这我知道。”爸妈也想过向银行贷款,但是两个人的年龄都超过了上限,银行不给贷。还没等犹豫出结果,双教工可以申请经济适用房的这条政策就悄没声儿地取消了。“我和你爸好不容易下决心想要买的时候去看政策,结果一看,双教工这条儿怎么没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没的。”妈说起来的时候有些无奈。
在经济适用房开盘的前几年,各种证明审查得并不严格,所以需要房子的人不一定买到了房子,买到房子的人也不一定真的需要经济适用房。经济适用房卖了没几年,新闻里爆出经济适用房小区常有豪车出入,那时候,我们才听说个人收入状况完全由单位盖章证明,有些家庭年收入远高于 6 万元,却买了经济适用房。“就算这样,咱家也不会开假证明的。”妈看到新闻报道的时候这么说。这都是后话了。
回过头来看,那可能是我家唯一一次在北京买房的机会。之后的几年,我家依然达不到买经济适用房的标准,当然,商品房就更买不起了。到了 2008 年,在奥运会的带动下,北京的房价蹭蹭蹭地蹿得如同被点着的炮仗。拿海淀区来说,2008 年到 2009 年,房屋均价从每平米 11,000 元涨到了 34,000 元。原本指望着奥运会结束,北京的房价能落回去,这下儿成了泡影。
图片来源:中华文本库
幸好,当时又建了“两限房”。所谓“两限”,就是限房价、限套型,供应对象是 “中等收入住房困难的城镇居民家庭、征地拆迁过程中涉及的农民家庭及市政府规定的其他家庭”,我家属于第一类。两限房的申请标准之一是,三口之家的年收入在 8.8 万元及以下。本来,爸妈已经决定:豁出去了,拿出家里所有存款,申请、买房。结果,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就在可以提交申请的前一个月,老师们集体涨了工资,我家的年收入刚好超过 8.8 万元。从此以后,我们与保障性住房再也无缘了。
四年之后的 2012 年,北京市开始给老旧小区进行“抗震节能综合改造”,2014 年秋天轮到我们小区。抗震节能前,有关部门在派人调查、鉴定房屋情况时,告诉我们:“你们这不算危房,不需要拆。”于是,我家进行了改造:外墙加装了保温层,厨房和洗手间的上下管道都换了新的,卫生间的地面铺上了防水层。
改造之后,我家的厨房和洗手间时隔多年,终于不再漏水,阳台也倾斜得不那么厉害了。房子这下子有可能卖出去了!这两年,我爸的年纪大了,我妈的膝盖由于老年退行性病变吃不得力,家住四楼,两人上下楼都不方便。单元的楼道窄,如果真到了要叫救护车的时候,担架抬上来都费劲儿。家里实在是需要换一套有电梯的房子。改造还没结束,我家就来了个总动员,找起了二手房信息。
“诶,你们来看看这套房子。”我爸在折叠圆凳上一扭身,招呼我和我妈。
“快 600 万了,你买的起啊?”
“爸你还是看看 500 万以下的。”
“这还有一个 400 多万的。”
“这个倒是可以看看……”
选了几处感兴趣的房子后,我们联系了中介。之前因为觉得换房无望,我家没怎么关注过换房信息。这一查之下,差点儿被中介费噎个心脏骤停。中介费还是小问题。真的操作起来,我们才发现,换房这事儿远比想象的还要复杂。
我从 2016 年起才开始交公积金,贷不出多少钱,而二手房又都要付全款,所以我家必须卖了房子才能有钱换房。关键是卖房、买房手续繁复,二者之间不可能无缝对接,中间的时间拉得越长,就越可能横生枝节。如果先卖房后买房,一旦签了卖房合同后房价飞涨,我家就会面临买不到房的境地。网上类似的血泪帖让人看得心有戚戚。
中介的建议就是先把房子卖掉。“一般不会买不到的。您要真买不着,就跟买您房子的这家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还先住着,付他们租金。然后您再慢慢找。”这种建议对于我这样的年轻人来说,还勉强可以接受,但爸妈岁数都不小了,难道让他们到了晚年,都没法儿有个安心睡觉的地儿吗?我的一个比较懂地产的朋友,则是建议我先买房、后卖房:“先把合同签了,以你家的位置还有学区,挂出去一两周就能卖掉。”我向我妈转述了朋友的建议,但妈摇摇头:“如果没那么快卖出去呢?还是周转不过来……”
除此之外,动摇我们买房决心的还有不断变化的政策。在我爸还在到处查房源信息的时候,妈就私底下跟我说:“如果再出台什么政策,房价突然变,不管是咱们这片儿学区房跌价,还是别的地方抬价儿,咱都受不了。”
换房对我家来说是一场豪赌。
我家赌不起。
我和妈已经对换房不抱希望了,爸是家里唯一还没死心的人。现在座机铃声响起,我和我妈已不怎么去接——几次咨询后,推荐二手房的中介从早到晚简直要将电话打爆。只有我爸,虽然比前几个月速度慢了些,但还是会接起电话,刻意放轻了音量,一边笑着,一边客客气气地说:“暂时先不买,谢谢你啦……”
放下电话没多一会儿,爸就会去查房源信息。爸的肩膀向屏幕压过去,脖颈松下来的皮肤纹路几乎绷成平面,在老花镜和放大镜的双重放大下,一张张房屋图片扭曲变形。看着看着,爸的头一下一下、幅度越来越大地点起来,“呼”地坠下去。猛然间醒来,爸又揉揉布满褶皱的眼皮继续看。其实,我不太明白我爸为什么还在查,我只能理解为换一套房已经成了他的一个执念。我不想问他。有一份执念,或许也不错。
终于,今年的某一天,我忍不住跟爸妈建议:“不如我们离开北京吧。去上海、去苏州、去武汉。都行。”在这之前,我从没想过离开北京,即使是留学的那一年也没想过。但是在北京,我家大概是永远也换不起房了,离开,也许还能改善一下居住条件。而且,如果哪天真的拆迁,谁知道我家的钱还够不够在五环内买合适的房子呢?在我想来,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然而,对于父母来说,气候的适应、亲友圈子、异地医保报销等都是问题。
我很希望永远换不起房是因我看问题太过悲观产生的错觉,希望现实能比我的预期稍微强上那么一点儿。从我家厨房窗口抻了脖子向外望,正正好能瞅见坐着聊家常儿的老太太们和悬在她们脑袋上的倭瓜。倭瓜胖胖瘦瘦地结了七个,旁边的石榴树上挂了三个红石榴。隔壁门洞儿不知道名字的大叔晃着两条白色的膀子,穿着件儿漏了个洞的背心儿,正在给楼对面的一排植物浇水。窗外,还是一片岁月静好的样子。
作者家楼下爬在藤上的倭瓜
后记
经常有同事在知道我是北京人后,调侃地问我:“你家是不是有五套房?”真的没有啊!而且据我所知,住房比较困难的北京家庭并不在少数。
我一位朋友是本地人,跟我同岁,在外企工作,她先生原来是北漂,在一家国字头单位。前几年,男方的单位盖了房子,拖家带口的员工优先。于是,朋友他们提前了婚期,然后提交了购房申请。然而,在国企这样论资排辈的地方,能不能轮上、什么时候才能轮上都是个未知数。朋友家里只有一套房,男方家之前在北京也没买过房子,而且,两家的经济条件也都不允许他们在本地买房。于是在他俩结婚后,朋友的爸妈搬到了她的爷爷奶奶家,把房子让给了女儿女婿。朋友其实还算比较幸运,毕竟老家儿还能给腾房出来,如果老家儿自己都没有房子呢?
我认识一位长辈,比我大将近二十岁。她家当年也想买经济适用房,但一时犹豫,错失了机会。这位长辈是老师,打小儿就长在北京,家里的住房情况比我家还要困难:她自己没房,刚结婚时便和公婆一起住,后来小叔子一家也搬了进来,以致她们一家三口、小叔子一家和公公婆婆都挤在一个三居室里。2000 年出头时,她和丈夫商量着打算买经济适用房,可又因为觉得几个地方都太偏,就一时没下决心。结果这一犹豫,政策变了。
2014 年,这位长辈的儿子要高考,她才和孩子出去租房住。我们聊起来她的租房感受时,她叹息着说:“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出来住这么舒服。”虽然她和婆婆关系不错,可是做什么事都老有个人盯着终究是不够放松。我有时会想,她的儿子要怎么解决婚房问题。男性在准备婚房上的压力远远大于女性。他家里不可能给他腾房——他父母自己还没有房子呢;如果能买房,家里早就买了,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说回我家。虽然我家住房条件一般,但我觉得家在北京还是挺幸运的,至少我可以和父母住在一起,不用把每个月的一半工资都交房租,也不用和室友磨合。但同时,我家和其他北京家庭的确是被迫承担了节节蹿升的房价。我身边也有北京人因为觉得无力负担房价想要离开,然而又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如果北京人真的开始逐渐散落到各地,那就成了漂着的北京人,没准儿会被冠上个“漂北”的名头。这些年,北京人和北漂们在网上互相掐得越来越凶。北京人觉得外来人口太多,抬高了房价,原来住二环里的快给挤到五环外了;北漂们觉得北京人天生占了好资源,能在北京有套房,孩子上学、老人看病都不用愁。然而,又何必相互攻击呢?北京人与北漂之间的争论再多,背后都不过是面对高房价发出的一声共同的叹息罢了。
本文由短故事学院辅导完成。十一月短故事学院正在报名中,用12天的时间,把那些被玷污、扭曲的词语、情感拯救出来,给它们赋予本来的光彩。,联系三明治明仔(ming30s)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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