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基因的复杂性-读《潘多拉的种子》(2)
现代的狩猎采集族提供了这种行为绝佳的研究案例。一天结束后,每个人都围坐在火边,说故事、嬉笑,以及讨论当天发生的事。有些故事成了族群神话的一部分(像是叙述一回特别成功的捕猎行动),有的则是用来测试及淬炼新想法。这有点像某种“创新智库”,其中成员在讨论、分析以及决定关于他们生活的口述报告时,进行的是思维实验。这种口语叙述的精炼,与人脑将短期记忆转变成长期记忆的内在细胞过程,并无不同;后者是经由故事重述来强化神经联结,好让它说出我们希望听到的故事版本。
事实上经由演化,现代人变成了能够产生并淬炼想法的社会性动物;这一点或许能够解释管理学上的发现:目标集中的小团体似乎是运作最良好的,因为这样的环境可以让这种古老狩猎采集族的做法发挥出来。人类演化出这种快速创新的模式,有助于解释为什么现代人出现在欧洲的那一刻,尼安德塔人就注定灭亡了。让人类善于创新的改变,也让人变得更好奇,还可能创造出一种喜欢到处游荡的癖好,以及让人类迅速因应新的状况,而改变自身的文化。
但到了现代,一度在旧石器时代无穷大的疆域任意驰骋的自由心智,如今无论在广度及深度都受到了限制。根据人类学家撒林斯(Marshall Sahlins)的说法,人类从生活在“原始富饶社会”的狩猎采集族,拥有自由与时间从事看似无用的活动,变成了一群面对一堆工作时限的工蜂。人开始跟机器变得密不可分,一辈子都做着重复的工作;虽说这种方式能够制造大量标准化且价廉的产品,但却有效地剥夺了一般工人的个体性与创造力。而这正是当下越来越多的抑郁的深层原因。那些曾经带给人类优势的基因,再一次成为了当下的负担。
类似的故事还体现在我们面对气候问题上,进化没有想到我们要去面对全球变暖这样一个长期的全球性问题。我们的心智还没有准备好,问题已迫在眉睫。
赫胥黎(Aldous Huxley)说过:“所有的神都是人造的,是我们拉着线让它们产生动作,同时,我们也给了它们力量来拉动我们身上的线。” 。在众声喧哗、令人头晕目眩的现代世界里,渴望找到一方小天地,并不是新鲜事,这是人类一向在做的事,就算是在最现代的所在。不管是社交网络上的亚文化,还是沉迷于游戏的青年,亦或是更危险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都是在追求一片只属于自己的空间。而这是写在我们基因中最深的渴望,一种对归属感和意义的不可抑制的渴求,这些让我们祖先成功的基因,如今正在使人类疏离。
以上种种,不应让我们感到意外。有益或是有害,本来就相对于环境所决定。环境变了,策略就要变。人不是基因的牵线木偶。苏格兰哲学家休谟曾指出:“实然”并不等于“应然”;你“能够”做某件事,并不代表你“应该”去做。然而今日情况正好相反:如果我们“能够”做某件事,似乎就提供了去做的“正当理由”。我们学会做更多的事,也就要求更多;这是个恶性循环,由于人类误以为资源是无限的,而使得该循环不断进行。这个过程从六万年前人类这个物种离开非洲老家、向全球扩张时就开始了,到了新石器时代革命过后,速度则突然加快。我们已然看到,随农业而来的是制造更大问题的能力,这种能力是狩猎采集族从来无法想象的;在背后推动的力量,绝大部分来自贪婪。贪婪,这种曾经使人类从非洲大陆到踏上月球的心智模式,正在成为当下最大的负担。
回到这本书的副标题“人类文明的种种代价”,总结起来,,一共有五种:
1农业带来的基因上的改变使得当今人类容易超重,患上种种慢性病
2分工使得人类无法自由的探索,造成当今人面对的种种心理问题
3缺乏长远计划和想象力,从而在气候问题上不作为
4对归属感的追求以及信息的过载,使得人群隔离成诸多相互分离的小群体
5贪婪,永远不停下的消费主义,使得人类消耗了过多的资源
在这本书的结尾,作者给出了很有诗意的一个建议。这里摘录出来:
2003年1月22日,美国航天总署(NASA)接到了来自先锋十号宇宙飞船传回的最后一则讯息。先锋十号于1972年发射,是人类制造的头一个试图离开太阳系的对象。先锋十号的外壳上,贴有一块带给其他智慧生物讯息的牌子。上头除了有地球在银河系当中位置的说明外,还画有一男一女:两人都赤身露体,男子并抬起右手做出友善的欢迎姿态。关键是,牌子上并无文字,没有提到国家或政治人物,也没有宗教或物质财富的描述。作为我们这个物种对地外生物的头一个“招呼”,我们选择了强调自己的生物本质。
在人类面临历史关键的此刻,必然会面对由生物与文化的不兼容所造成的问题,我们已经拥有部分解决的工具:想要拯救自己,需要人类要接受而非压抑人的天性;需要重新评估人类文化对扩张、占有以及完美化的重视;需要向与人类过去的生活方式有所联系的族群学习,基本上人类在整个演化史上都是以那种方式生活。这么做,或许能让人类撑过接下来的两百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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