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长野丰一 摄影

黑更蓝：我们都明白孩子长大了不过是另一些普通的人，但是，终归在最初成长的一段时期，在某一个亮着灯光的小房间里，他们是他们那不善言辞的父亲的天使。这是张虔写给女儿的诗集：《小爱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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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美诗

张虔

你是女人们赞美的
某一颗水星

是这个世界
最完美的漏洞

是蔷薇
是时光和白银轻煨着的
一个病菌

美轻咬着你
你的笑声
在你的笑容里找到
一朵颤动的花

那比玫瑰的香味还要柔软的
圆，如此之甜，让你轻叹着

最美的
应该是宇宙

20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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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伤柔软得像烟一样

张虔

找烟的姑娘跳上飘
向空中的
一条
轻叹
的围巾

晾身体里

各色

的小橘子

在

光的

湖面上

小女雕像

睡着了

黄昏

成了她

失眠的
帽子

她啊
柔软的手指还不知道
晚上的父亲是片坚硬的灵魂

2013.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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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出炉的一刻

张虔

世界上最好的小疯子

宇宙中闪光的大烂人

我们共同拥有的是

一匹海蓝色的飞鸟

它飞跑

过月亮的时候

翅尖上挂满了

沸腾的铃铛

多么欢乐

夜晚的花就是星星的花就是你的花

云朵的香味就是羽毛的香味就是幸福的香味

我们一起跳进翻滚的大海里

好像根本就不知道

人有多孤独

爱就有多虚妄

20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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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是想，任何一个纯真的孩子，长大之后，也无非就是一个男人或者女人——走在街上，不苟言笑，或者乏味善良，也同时心计多端，他们也会有三、四十岁的那一天，他们也早晚会成长为那种怎么掩盖都掩盖不住的和新时代显得格格不入的旧人。

但是，终归在最初成长的一段时期，在某一个亮着灯光的小房间里，他们是他们那不善言辞的父亲的天使。尽管，“晚上的父亲是片坚硬的灵魂”，他仍然忍不住写下这些诗，就是为了赞美这一刻、这一小段、这一个小房间的空间里的时光。

我不想说这是可悲的，但你要非看着一朵花凋谢而抚掌大笑，那也是虚假的。

“你是女人们赞美的/某一颗水星/是这个世界/最完美的漏洞”—— 水星、漏洞，这两者的对仗，既有合理性，又有意外性，有种不卑不亢不偏不倚的脆弱感。至少在这本诗集里，张虔的诗没有任何消沉，，它们带着阳光，从第一个字、第一个音符开始，就是向上的、温婉的、有哲理。像个隐姓埋名的王子。而他致敬的那个女儿，恐怕就是他唯一的公主。

“星星应该是蓝色的/这样夜空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黑色/光才会让自己明亮/大海才会平静/孩子，才会发现自己的眼睛”——像讲一个娓娓道来的道理。要知道，“有了孩子”这么一个简单的概念，背后其实对父亲自身也是一个漫长的教育。既是情感教育，也是生命教育。

与这一句相对应的——“雪地上的鲸鱼是头寂静的慈父。”

我已经尽量不让自己引用这些诗。引用是对它们的破坏。这个写诗的张虔和坐火车来见到我的张虔，似乎也不是同一个张虔。人就是这样的。

当张虔对我说：“毕竟这方面我俩有共同语言”时，我就觉得我头一次离诗变得很亲近。我蛮有信心的。张虔所谓的“这方面”就是指我们俩都各自生养了一个孩子，有了爸爸的这一个身份。

《小爱集》这组诗，可贵之处就在于，当我们都明白人生是怎么回事，都明白这些孩子长大了不过是另一些普通的人，所以反过来，这种白银、这水星、暴君、病菌、脸上的雕像，红气球……，这些在某个下午、傍晚或者深夜一闪而过、瞬间破碎的形象，似乎才具备了某种更恒久纯粹和美好。

写一本献给某人的书，是很难很难的。当你脑子里一旦出现这个念头——哪怕只有闪电那么快——你就已经不再是上帝了。写作的时候你必须是上帝。而另一方面，给自己的孩子写一些什么，对于艺术家又是那么常见。你得怀着最伟大的平常心，才能写下去。（生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