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正苍苍
春节来临,我一个人回到故乡,陪着父亲过年。腊月八十九回去,正月初五回来。一来一去之间,深深地感受到父亲的孤独,深深地感受到春节没意思,深深地感觉到世事茫然。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竟然是上河沟那两片茂密的芦苇地。
故乡还是原来的样子。前河和后河的溪水还是很细很小。区别是随着大路的修通,河边再也没有人走路了。不知不觉就在河滩上生长出两大块芦苇来。这芦苇虽然没人播种,也没人管理,但因充足的水源和肥沃的土地,所以长得超出人们的想象。两块芦苇地中间正好有一条大路从北向南穿越而过。我到这里的时候正是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每株芦苇都长得高过人的头顶,而且生长得非常整齐,像翻倍长成的麦子。站在路中间朝西望,感受那些芦苇像千万个士兵组成的方阵,威武而雄壮。也像几千里外莫言笔下的那些高梁地,热情似火,柔情似水,甜蜜生辉。转过身来向东看,只见清风徐来,芦苇啸啸,其意微茫,则多了一份宁静,更像几千年前的蒹葭,在古代的土地上演河边相逢的故事,显得无比纯真和浪漫。只是此时的我无法体会威武,也无法体会浪漫,只能细细地体会着岁月送给我的这个非同一般的春节。
风往北吹,人往家走。每逢春节,人们越雪原,过大河,穿山岭,赶航班,乘火车,坐客车,实际只有一个目的地,那就是家。家是有亲人的地方,有星星的地方,有蓝天的地方。山间小路,柏油马路,国省干线,高速公路,延伸向火车向高铁向航空。其实只有一条路,就是从起点到家的路。回家是最美的风景。再次回到这里,物事人非;想想过去的这一年,历尽波折;面对依然整齐有序的家,心里生出许多难以言表的痛。这个清冷和孤单的春节,我陪着父亲默默地过着。
春节这天是从三声鸡鸣里开始,开门以后发现天空里飘着雪意,家家户户用炮声隆隆开启美好的一年,沉睡的村庄翻身起来,村头明亮的灯光照亮了人们前行的路。这样的路上走着乡亲们,他们的脚步都是踏踏实实的,对一切结果都接受得顺其自然。看着他们过的日子,我发现原来一切都可以用最纯朴的话表情达意,就是让这日子红火成简单。接下来的几天,西风不尽地吹,气温降低许多,但人们依然在寒风里相互走着亲戚,坐下相互问候和寒暄,甚至今天东家去明天西家来。细想起来,亲情就是挡不住的温暖,深度的血脉流在山水之间,融在人心骨子里,体现在数千年春节文化里。在一个越来越寒凉的世界,能相互走动的都是亲戚,能说到一起的都是知心。最美好的还是乡村的夜晚,有点像古诗说的一样,“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天空很低很低,人被酽酽的夜包围着,漆黑中看到那明亮的星星,不像在遥远的地方,而就在头顶。宁静,辽远,像一个清丽的梦境。我想许多奇异的神话故事和美好的爱情故事肯定不是在繁华街市产生的,而是产生在夜里,在思念里,在闺房里,在乡村的夜晚。细细想来,人只有心里宁静,面对所有的事才会坦然而真诚,也才会对未来充满最美好的期待。
离开故乡的前一晚,我来到一个也叫南湖的镇上住下。这个地方不是一片湖,不是当年兴发的地方,,不能停泊历史的小船。黄土原像一片海,这是像我一样的好多人出发的地方,人像箭、土地是弓。原来这里是一片村庄,现在已成为一座城镇,正如那片曾经的池坝,而今改换姿容成为公园。时间让繁华延伸,岁月让历史经久。触摸着城墙的温度,想起每个人生的使命。20190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