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996的我，遇到007的滴滴司机
朋友是北京超典型社畜，996满足不了老板变态压榨，每天十一点才能下班。下班打车回家，他发现，中国虽然没有深夜食堂，但每个城市都有深夜出租车。有加班到深夜的华尔街之狼，挂断客户电话后狠狠咒骂；更多的，是健谈或不健谈的司机，游走于大城市的夜晚。朋友一直觉得，除了外卖小哥，困在系统里的还有自己。当他和司机聊天后发现，每个人何尝不是生活的囚徒呢。
一上车和师傅刚寒暄了几句，没想到都是山西人，我山西汾水，他山西祁县。北京的出租车师傅果然很健谈，即使是来自山西的北京出租车师傅也不例外。三言两语过去，我已经知道了祁县师傅对二婚后生下的小儿子的教育观念是八个字：虽然他曾经是某初中正儿八经拿过学校唯一高级教师职称的历史老师。因此我很好奇他为什么会有这么不一样的教育理念，现在又为什么突然坐到了驾驶座开着网约车。祁县师傅说他几年后就辞掉了中学教师的工作，北上来京，做聋哑儿童教育至今。只是后来他提到了一些404话题，比如西单那面墙，X晓波......兴奋之余他把他的手机扔给了我，说，你打开XX App，里面的东西随便看。我按着指示打开之后，好家伙，里面随便一看都是这篇文章写不出来，就算写出来也发不出来的内容。祁县师傅说，哈哈！别被吓着了，这些东西你平时都看不到。快下车之前，祁县师傅说，他的微信已经被封过三次了，这次估计又要被封。我在大学度过了一段极度偏激的日子，现在早就疲软了下来，毕业之后，越来越谨言慎行，觉得做什么都没有用。而祁县师傅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依然作诗赋文，发声阵阵。车到小区门口，我还是忍不住说出了那个疑问：“你觉得这些，有用吗？”他说：“一面墙就立在那儿，我们要努力去推倒，推不倒呢，我们就想办法撬几块砖，砖也撬不下来的话，我们就争取擦下点灰，如果灰也蹭不掉，那我们就对着墙撒泡尿。”旋即又想到了他可能要被封的微信，于是回头告诉他，试着从微信里借出点钱分期还，这样说不定能降低些被封的概率。
巧的是，第二天坐车回家，又遇到一个山西的司机师傅，来自文水。文水师傅来北京十余年，从卖粮油米面起家，中途做了保险，后来也卖过车险。但自己做惯了生意，给别人打工总是不舒坦，索性跑起了滴滴，问起缘由，他反复用方言说：今天也是他开快车的最后一夜，因为在经过两次认真的培训和一次严格的考核后，他明天就要晋升成优享司机了。虽然滴滴平台有70%的订单都是快车单，但是优享司机客单价高，补贴也多。就是车内除了水杯，什么装饰都不能放，每天必须穿黑色或白色的衬衫，裤子也必须是深色的……他不止一次地提及明天就要升级成优享司机的喜讯，话里话外都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和对明天的期待。在得知我刚毕业一年后，又反复教导我：先做人，再做事。还说起他之前载过的一个汾阳姑娘，也是刚毕业，风风火火的，看着就很有拼劲，那趟车把她送到了南宁大厦上班。可转念一想，我下班了，他其实还在上着班，还不知道他在深夜里要继续行驶多少公里。像外卖一样，平台自动精密的算法无情地派着单，接到任务的他们，驾驶着各自的载具，从无数的起点去往没有尽头的终点。没多久我就下车了，毕竟拼车原因，和文水师傅的聊天时间不算太长。
前段时间，依旧夜深打车回家，来了一辆红色的日产，是一个女师傅，，戴着口罩，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我这么爱和司机师傅闲扯胡侃的人，没说话有三个原因。第二是因为，夜深人静，车窗外，人车都稀少。车窗内，她和我，女的和男的，总担心搭话会让她觉得被冒犯；我从她扭头看后视镜的幅度和频率、变道时车身的晃动程度、以及起步时的随心所欲和刹车时的变幻莫测，还有她略微紧张的眼神，推测出她实际驾龄并不长。以至于我有点晕车，只好按下车窗吹起了北京初秋凉凉的风。下车的时候，我还是开口道了谢，顺便补了句:“您注意安全，早点休息。”结果她愣了一下，然后受宠若惊般地笑了起来，频繁点了好几次头，说:这个时间点，不知道北京有多少人正在回家的地铁闸机上匆匆刷卡扫码，却发现余额不足。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打开合租屋的门刚刚一屁股陷进沙发，沙发上落着一整天的尘土。当你把疲惫不堪的肉体塞进某辆出租车后座的时候，你知道你的目的地不是格子间里放满电脑的公司，而是有张小床的家，那一刻，你的心情一定是愉悦的。但城市深夜的街道上，还有一些人疲惫应对生活，一句微不足道的致谢，就能点燃他们的温情与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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