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物君语-

佛山

可一点也不佛系

▲ 无影脚是真不会，倒是有可能会舞狮。摄影/龚跃贤

佛山，为什么像“五个市”？

佛山，江湖人送外号“佛联邦”。

如果说江苏是“内斗大省”，那么佛山则堪称“散装大市”——在主城区禅城之外，佛山下辖的顺德、南海、三水、高明四区，在并入佛山以前都曾是独当一面的县级市，各具特色，个个“能打”。

光从地理格局上看，佛山的各区就像一块块拼图。

北部的三水区襟带三江，珠江的两大干流——西江和北江，与绥江一同穿城而过，水域面积接近25万亩，境内大河奔流，河上千帆竞渡，为佛山增添了几分“江湖气”。

西边的高明区背倚青山，山地丘陵面积占总面积的六成以上，如同佛山向西南群山舒展的臂膀，其中皂幕山主峰805米，为全市的海拔最高点；

南面的顺德区平原广袤，土地上河涌交错纵横，古村落中“人家尽枕河”，又有鱼塘、稻田、桑园密布，物产丰饶，一派不输江南的岭南水乡风情；

南海区则面积最大，占据了整个佛山的中部，往东与省会广州相邻，反而显得其怀抱中的主城区禅城，如同“南海中的一座孤岛”。

而从历史上说，地名“南海”的诞生，还远早于佛山。

南海，最早和广州的番禺组成了“广东1.0版本”——秦始皇统一六国后设立的南海郡，范围囊括了现在佛山在内的广东省绝大部分地区，郡制就设在隔壁番禺（今广州下辖区）。而今天的“佛山”主城区，在唐代之前还叫做“季华乡”。

直到东晋时期，一位高僧从罽(jì)宾国，也就是今天中印巴边界的克什米尔，来此弘扬佛法，在如今禅城区的范围内建起了塔坡庙，供奉起三尊佛像。唐人发现了古庙铜佛，以此建寺并把当地命名为：

佛山

南海得名于秦人四海一统的胸怀，禅城来自于盛唐崇尚佛法的风气，然而今天整个佛山存在感最强的，还得是大名鼎鼎的顺德。

▲ 佛山顺德逢简水乡的刘氏大宗祠。摄影/陈彦

在近几年佛山GDP榜单中，顺德都领跑各区。说佛山制造业发达，最核心的地方就在顺德——这里是全国最大的空调、冰箱、热水器、消毒碗柜生产基地，全球最大的电饭煲、微波炉供应基地……几乎每个家庭的厨房，都有一款“顺德制造”。

当然，顺德人自己的厨房更是让人惊叹。作为与成都齐名的“世界美食之都”，顺德人堪称“全面皆厨”，嘴巴也挑到不行——牛肉丸不能有“雪味”、白切鸡要有“鸡味”、清蒸鱼不能“过火”……顺德人说回家，也从来不会说“回佛山”，而是直接一句：“得就得，唔得返顺德！”

佛山的“散装”，正是因为各区都有自己独特的文化和产业。

在经济上，你家里用的美的、住的碧桂园，都是顺德的企业，堪称童年记忆的健力宝来自三水酒厂，家家户户都用过的海天酱油出产于高明；在文化上，黄飞鸿和叶问都出身南海，顺德是李小龙的故乡……

甚至以前连车牌都是“散装”的——在2018年之前，佛山一市之内竟然有三种车牌，粤X为顺德区，粤Y为南海区，粤E才是代表整个佛山的牌子。

佛山，因为“能打”，所以“散装”。

佛山人，到底有多能打？

外省人对于佛山人的看法，就和外国人对于中国人的误解一样——“你们是不是都会功夫？”

不管佛山五区再怎么各有风采，一提起叶问、黄飞鸿、李小龙，一想起咏春拳、无影脚、佛山四小龙，任谁都会把整个佛山与那些刀光剑影、拳掌翻飞的岁月联系在一起。佛山，本就是一座武林。

作为久负盛名的“武术之乡”，明清全盛时期的佛山，光是武馆就有400多家，流行着50多种拳法。要说有代表性的，当属祖籍佛山南海西樵的黄飞鸿，他打得一手刚劲有力、步稳势烈的洪拳，一招“佛山无影脚”，全中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叶问是咏春拳的一代宗师，令华人骄傲的李小龙正是叶问之徒。咏春拳起源福建的南少林，打起来刚柔并济、后发制人，最终在佛山被发扬光大；陈盛执掌的鸿胜武馆耍的是蔡李佛拳，拳法配大刀，打法灵活、杀伤力大。在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鸿胜武馆门徒三千，是当时中国最大的武馆。

而在佛山武术之风盛行的背后，其实暗藏着他们的雄厚的经济实力。

俗话说：“穷文富武”，相比于寒门子弟，家境殷实的佛山人拥有大量时间、金钱和营养补给，自然就有了习武强身的传统——就像电影里的叶问，在第一部开场时住着别墅，每天喝喝茶、练练武，靠祖上基业吃喝不愁。

佛山有多富？

在景德镇的陶瓷风靡全球之际，佛山一度和湖北汉口镇、江西景德镇、河南朱仙镇被并称为“四大名镇”。由于当地物产丰富，且河网广布，水路交通发达，佛山的陶瓷、纺织、中药等行业发展迅猛，货物销往天下。

在苏州被誉为“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时，佛山又与北京、苏州、武汉并称“天下四聚”。岭南四大园林中，禅城的梁园、顺德的清晖园赫然在列，论精致富贵，甚至能赶得上大名鼎鼎的苏州园林。

而佛山不仅会武术，还从练武中衍生出众多文化。

佛山是粤剧的发源地。粤剧重打戏，旧时多在红船上奏演，伶人们须得掌握一身武艺，才能博得满堂喝彩——咏春拳的祖师梁赞正是跟了船上的武生黄宝华等人学艺，后来才打出了咏春拳法，这套拳法能在小范围内短促突击，正是顺应了游船的狭小和漂浮的特点。

舞龙舞狮、龙舟竞渡也是一门力量与技巧并重的艺术，前者需要身轻如燕、腿力超群、走位风骚，后者则要求气力绵长、动作整齐划一。直到今天，端午的龙舟赛在佛山还是比春节更热闹的盛会，龙舟行于河上，两岸锣鼓喧天人山人海。

佛山有功夫，武功不在拳脚而在气节——黄飞鸿开“宝芝林”药局悬壶济世，叶问断然拒绝成为日本宪兵队的武术教练，淞沪会战时，打蔡李佛拳的鸿胜武馆掌门人率弟子奔赴上海参战……

佛山人手上有绝世武功，心里有家国天下。

广东，是一座富集了古典与现代的省份；佛山，则浓缩了广东的传统与新潮。

说是“广佛一体”，事实上相比于“国际大都会”气象的广州，佛山保留了更多传统的韵味，节奏更加舒缓从容；同时又不失作为现代城市的活力，从不缺乏企业家和大品牌。

这种气质在佛山人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上一刻还在龙舟上挥汗如雨，或是在舞狮现场健步如飞的大哥，一转头可能就是身家千万起步的企业老总，“佛山的有钱人，跟佛山的无影脚一样，密如雨点，但你看不见。”

以制造业立市的佛山，最擅长“藏富于民”，从佛山诞生的制造业几乎全是富有活力的民营企业。因而佛山的人均可支配收入，多年在全国平均水平的1.5倍以上；据研究，佛山资产超过600万的“富裕家庭”更是高达7.4万户，位居中国地级市第一。

而传统的保留，最能体现在各地的民俗与饮食上。

在佛山老城区的筷子街一带，每年春节之前都会化身一条“春联街”，佛山人当街“手写挥春”，一副副艳红的春联挂满街巷。

各地还至今保留着佛山秋色、九江赛龙舟、盐步舞火龙、官窑生菜会、西樵八仙诞、乐安花灯会等传统节目，佛山剪纸、南海刺绣、丹灶竹编、石湾陶塑、大良香云纱等传统工艺在佛山也从未断绝。

而在饮食上，顺德的鱼生有古人“食脍”之风，拌匀食材称为“捞”，“捞”得风生水起，有“一捞金、二捞银、三捞四捞事事顺”的好彩头；作为夜宵的生烫粥以前则是练武之人必备，午夜吃完练拳，所以在佛山“食过夜粥”也用来形容有武功底子的人；还有端午时的龙舟饭，一边是窄舟如龙入海、破浪乘风，另一边千人同宴，一头头脆皮乳猪已然上桌……

在这种新旧交错之间，在隐形富豪和一代宗师之间，在拔地而起的CBD和古朴沧桑的祖庙之间，正是历久弥新、生生不息的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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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编辑 | 王家乐

参考资料

《佛山有功夫》 地道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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