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些住在城市里的普通人来说,比一个城市四十年的恢宏故事更容易说出口的,是自己的生命记忆。
深圳特区成立四十周年,外界津津乐道这座城市是如何从一座边陲小镇一跃成为国际型大都市。
但对于那些住在城市里的普通人来说,比一个城市四十年的恢宏故事更容易说出口的,是自己的生命记忆。
深圳的力量绝不仅仅体现于那些飞速增长的数据和冰冷的报告里,更体现在每一个劳作一生的普通人身上:从渔船走近工厂像一颗“螺丝钉”般在城市里转动一辈子的老人、为新来到城市里的人提供容身之所的旅店老板、在全民创业的氛围下为深圳补上一门性教育课的大学生…
站在深圳四十的节点上,我们关心是什么样的城市和土壤培育出什么样的人,更关心是什么样的人推动着一座城市的成长与更新。希望从每一个劳动者的故事里,我们能看到比四十年更久远的深圳。
我叫方玉婷,是在深圳出生长大的深二代,在南山区和宝安区住过,目前就读于深圳大学。大学期间和同学一起创业做性教育,创办了“莓辣MAYLOVE”品牌,接下来会继续在深大读教育学硕士。
在深大读书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了非常浓郁的创业氛围。大一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深大的创业人才孵化计划,那个时候就是我萌生了把“莓辣MAYLOVE”做成一个创业项目的想法。然后我们第一次做了商业计划书、路演,学校里的师兄师姐很认真地对待我们,不会因为年纪小而不尊重。之后经过一些修改,我们最后项目顺利地入住到了深大创业园,并且拿到了学校给我们的3万元资助资金。
2018年3月,我们联系到了深圳疾控健康教育所的所长和艾防科专家,在他们的鼓励与支持下,拿到了深圳市中学生的艾滋防控的宣传项目,在深圳的中学办了20场讲座。如果不是在深圳这种创业氛围的影响下,我们可能真的坚持不了太久。
我觉得深圳真的充满太多机会和可能性了。我感觉自己目前处于一个充满期待、准备探索人生不同可能性的阶段。接下来在深大读研的三年,我觉得我不论是想往学术技术方向深入发展、还是利用这个试错成本很低的时间继续创新创业做更多的尝试(毕竟还在校园不会太被社会毒打),都能得到非常好非常多的资源。
总之,想想就觉得自己还蛮幸福的,我一直对自己的深圳人身份而自豪,也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我是八十年代初最早一批随部队进入深圳的,当时在基建工程兵一支队从事宣传工作。一次我在接待中央电视台采访的时候,他可惜地说道:“如果你们能经常为施工战士拍照,给特区建设者留下些影像资料,岂不是更好?”于是我所属单位就托人从上海带来一台海鸥相机,这在当时十分珍贵。但当时没人会使用,于是我自学摄影,上夜校摄影培训班,一有空就骑着五羊自行车,去施工一线拍摄。
我没想到自己扛起摄影机,,这一干就是40多年。1983年转业后,我进入深圳电视台也做着和摄影相关工作,自那之后,我拍摄的题材变得广泛起来,除了建设场面,我还观察劳动者吃饭、喝水的生活细节。因为我要把当时人们的精神状态拍摄出来,反映他们对自己建设城市的理解,同时也为深圳城市发展积累丰富而珍贵的影像资料。
特区初创的艰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我很荣幸用图片形象性地记录感人的瞬间,印象最深的是当时我抓拍的一个战士干活渴了,还未等来炊事班送水,就近俯身到一处水沟里饮水,那真是让我心酸。包括后来获得全国摄影艺术大赛金奖的《升》,当时我正在施工中的红岭大厦找角度,刚好远远瞧见老友邹洪涛正穿一件蓝色背心指挥"大吊",我的脑海马上就浮现出一幅画面——阳光遍照大地,特区的塔楼伴随基建老兵的辛勤建设拔地而起,于是拿起镜头记录下来。
虽然我现在退休了,但我记录深圳的步伐不会停止。目前我仍在整理我这一生拍摄深圳的照片,我想最后会出一本也许是记录深圳50年、也许是60年的“深圳底片”。
我叫小翠,来深圳快三年了。以前是缝纫工人,但老公觉得我们应该趁年轻拼一把,所以18年我们毅然决定来深做出租房。困难和风险不少,但我们比较幸运,来深10多天就接手了我现在的这栋房。想想那时,真的准备豪赌一把,身上只有不到5万块钱,东借西借的加上贷款借了三十多万,全部投资了进去,正式开启二房东生涯。
我们旅馆开在城中村,对面就是工业园,入住的大多数旅客就是周边流动找工作的和在厂区上班的人员。我们能看到为了省钱住宿时和我讲价讲好久的,打工不易,我们也不易,在能力范围我们也会适当的让步。
对在我家住了好多天没去工作的年轻人,我像个老母亲,天天提醒他们快找工作。虽然他们在我家多住我就能多赚,但我并不那么开心,我还是希望人们在该奋斗的年纪不要选择安逸,要去多打拼。
记得有个小伙子每天不上班,只关门玩手机,后来有两天交不起房费了,他说手机赌博输钱了,让我宽限一下。我善意提醒他赌博害人,不能玩,还是找工作去吧。两天过去,他还是没钱交房租,吃饭的钱都没有了,看他那可怜样,我给了他吃一顿饭的钱,也让他去找工作,说有钱了再还我房费吧。不过,从此我再也没见过他了。
都说开店容易守店难,我想难就难在坚持。两年多了,我们也于赚回了本钱,可是人生有太多的意外。今年的一场疫情让我们受到了重创,暂停营业了一段时间,开门后客人也是寥寥无几,我们一方面顶着一房东的压力,另一方面还要给租客解释。好在疫情渐渐稳定,总算有一点生机。
都说阳光总在风雨后,我们也把在深圳的所有经历都当作财富,以后会更加努力,争取把儿子接过来。
我叫大福,来深圳7年了。在剧团做过助理,在社区基金会当过执行,也接研究项目的单子,总之是自由职业,现居福田。
之前因为工作的关系,遇见了一位对深圳很有研究的老师,她具体说了哪些话我不记得了,但是听她讲完一圈深圳的过去和研究后,我对深圳“从小渔村到大都市”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了。她的描述让我看到,深圳的基底其实根本不是所谓的“小渔村”,也不是所谓的“文化沙漠”。深圳有它自己的历史脉络,包括哪个区域聚居了哪些族群,哪个地区存在什么文化,都不一样。
但是在深圳特区40周年之际我却计划离开深圳了。因为房租年年都在涨。
当然,呆了7年,深圳也有吸引我的地方,比如叫外卖很方便,哈哈——正经点说,这里吸引我的是,有上述的老师这样的好老师好朋友在,还可以认识我工作室和剧团的小伙伴们。
总归有些人,是让我觉得这个地方还是能找到知音,而且可以一起为一些事情努力的。如果回老家,那就只能走回结婚买房生娃一条路咯。所以深圳嘛,我觉得表述更清楚的话,应该是一个我想留但感觉很难留下的地方。
来源 | 南都周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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