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上学校，一场属于少年的“乐队的夏天”

海嘎小学

顾亚发布在抖音上的《为你唱首歌》视频片段

（上）海嘎小学原来的样子

（下）2014年海嘎小学全校学生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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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带着包括顾亚在内的七八个老师回到海嘎村挨家挨户动员，他统计过，村子里适龄小学儿童一共一百多位，大多数因为这里的教育资源和师资力量不足，只能选择陪着孩子们到更远的镇上读书，花费成本高。而如果能将他们劝回来，海嘎小学的生源就有了保障。有家长向郑龙要承诺，万一海嘎完小没有办起来，就把孩子带到他家去教。郑龙一口答应下来。第一年，劝来六十几名学生。

孩子来了，得先保证他们的学习成绩。老师们就下苦功夫带，中午抽时间给孩子们复习功课，有时候复习完了就在食堂做炒饭，煮面给他们吃，吃完老师们开车，挨个送回家。下雨、下雪天也没有间断。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一年，孩子们的成绩拿到全镇前三。

2017年的一天，顾亚和其他几个音乐老师下课弹弹唱唱，一群孩子过来扒着窗户看，眼中充满期待，看到这一幕，顾亚心里一紧。郑龙校长早年间也曾玩过一段时间的吉他，2014年顾亚来报道时，郑龙想起曾在市里的某个车展上看过他的演出，印象深刻。两个同样热爱音乐的人一拍即合。正式开始了在这所学校的音乐教学。但当时全校只有顾亚和另一个老师的两把吉他。顾亚发动朋友圈征集乐器，郑龙也帮着打电话到兄弟学校，一个鼓、一个吉他地去借。

海嘎小学的孩子们看到乐器时的欣喜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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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亚记得，教孩子们的第一首歌是《送别》，只是些简单的和弦。他将画面拍下来，上传到朋友圈。最开始，顾亚和另一个胡姓老师要先把其他老师教会，再由大家一起去教孩子。但孩子学得比大人快，很快就可以反过来教老师了。玩得久了，组建乐队的想法自然而然地产生。2018年，顾亚先在六年级学生中挑出几个孩子，组成了第一支乐队“遇”。乐队名字是孩子们自己起的，意为“很感谢遇到这么一群老师愿意为我们付出，我们非常幸运。”第二年，有了另一支叫“未知少年”的乐队。

全体教师课余排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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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亚回忆，在自己学乐器的年代，连微信都没有。那时候看得更多的是现场，乐队的专场演出。等到开始教孩子时，就把这些视频放给他们看，分析舞台上的乐手和舞台下的观众是怎样表现的。2018年，顾亚接触到抖音，发现里面有很多好玩儿的内容。除了在上面看一些吉他教学的视频，也把孩子们排练的视频记录下来，空闲时回看。最开始，有人不理解，觉得是不务正业。几年下来，善意和肯定的声音渐渐成为主流，成为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动力之一。

前段时间，顾亚收到一把价值五千元的电箱琴，对方没有留任何个人信息，顾亚向快递小哥要了电话号码，发短信过去询问，原来是抖音的一名网友看了短视频后匿名捐给他们的。今年六月的那条视频火了之后，有人将他们的故事比作中国版的“放牛班的春天”，海嘎小学也被网友评价为“中国最摇滚的小学”，顾亚不太在意这些头衔。他依然每天和孩子们打在一起，上课和唱歌。他想起刚来海嘎小学时，和郑校长的一个梦想、三个希望，“一个梦想就是完小梦，三个希望，就是办一所学生喜欢，家长满意，社会赞誉的学校。”现在，海嘎小学已经成为一所完小，校园内共有三栋两层小楼，共有教师12人，学生108人。

社会公益集资扩建的新校区宽敞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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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弹唱的顾亚

拿到琴以后，顾亚懵了，怎么弹？在他的家乡，贵州省西部的小农村盘县，还没有人见过这种乐器。他就跟着买琴送的一本书自学。看着图，慢慢地去按把位，三年会了三个和弦。“所以现在回想起来，如果那时候有一个老师指点我一下，至少三年会三首歌。”

但音乐的火种已经在心中埋下。

顾亚告诉我们，接触吉他前，自己的梦想是开挖机。有了音乐，他开始产生强烈的走出大山的愿望，去寻找志同道合的人。在村子里的同龄人都辍学打工的年纪，顾亚考到了六盘水的一个师范学院艺术系音乐专业。此后，他学习各种乐器、组乐队、玩重金属，见识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当被媒体问，“音乐是否改变了你的人生？”顾亚沉默了一下，“可以这么说吧。”

顾亚带着孩子们去山上唱歌

回到家乡，成为一名特岗教师后，顾亚选择将音乐的火种继续传递下去。

五年级下学期，孩子们去练《海嘎之歌》，在一群试音的人群中，老师发现晏兴丽的嗓音条件不错，因此选其作为乐队主唱。“老师发现了我的天赋”，晏兴丽爱上了唱歌，她梦想着有一天可以去上四川音乐学校，成为一名歌手。

顾亚总是跟孩子们聊梦想，一开始，孩子们懵懂着问，“老师，我好像没有什么梦想呀。”顾亚就告诉他们，梦想也可以是很微小的事物，比如今天下雨，地上泥泞，上学不方便，你希望明天可以出太阳，那这就是你的梦想。孩子们慢慢听懂了，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写在便利贴上，粘在教室的心愿墙上。梦想五花八门，但最多的还是“希望以后能走出大山”。

孩子们在彩纸上写下自己的梦想

这是顾亚反复鼓励孩子们的：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顾亚犹记得自己第一次进城时，高楼大厦和川流不息的车辆带给他的震撼。“一些我们看起来很平常的东西对这些孩子来说可能是从未见过的。”于是，利用学习音乐的机会，顾亚和校长郑龙寻找各种机会带孩子们走出去，有时候将他们带到自己乐队在六盘水市里的livehouse去演出，有时是自己位于六盘水市区的家里，或者请他们看电影、喝奶茶、逛商场。在顾亚和郑龙看来，这些“农村娃”从来不比别人差，缺少的只是资源和证明自己的机会，他们鼓励孩子在音乐中绽放自己，感受快乐和自由。

“摇滚小学”集体大操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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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变化是悄然发生的。黄玉梅是“未知少年”的鼓手。最开始学的是尤克里里。一次，出来上厕所，看见顾老师在排练室里面打鼓，“觉得很帅，很酷”，一眼就爱上了这个乐器。8月19日晚上的演出，黄玉梅坐在舞台最后的正中间，扎着马尾，神色专注。灯光打在她身上，手臂起落间，鼓声铿锵有力。“我觉得打鼓最帅！”她告诉我，之前乐队是一位男鼓手，练了不久，嫌累，不干了。“男生都吃不了苦！”

海嘎小学的两支乐队都是女生。不少人为此感到好奇。顾亚告诉我们，第一支乐队是他选的，考虑不影响学习，挑的都是成绩比较好的孩子。第二支乐队自愿报名，举手的都是女孩，顾亚推测，可能是男孩们看到第一支乐队的训练后，觉得太辛苦了。在乐器教室，吉他手熊婷给我看过她手上的茧子，“练习时磨出来的。”新裤子乐队第一天来时，贝斯手赵梦一看两个乐队全都是女孩子，问了同样的问题，“他们说男孩吃不了苦，练了两天觉得手疼练不下去了。”

“为什么你们乐队只有一个女生？”女孩们反问赵梦。

“当你真正踏上社会以后，你要是再继续玩儿乐队的话，那就是女孩坚持不下去了，特别逗。”赵梦称，“但是从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我觉得未来会有更多女孩玩儿乐队。”

海嘎小学的第一届毕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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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结束后的第二天，郑龙校长带着乐队俩姐妹龙梦和龙娇去镇上的医院做入学体检。这个暑假结束后，“未知少年”的几个孩子也要去读初中。这座曾经濒临倒闭的小学，藉着摇滚的力量，在师生、平台、爱心人士的共同推动下正焕发出蓬勃生机。可以想见的是，在未来的教学生涯里，顾亚和其他海嘎学校的老师还会送走一批又一批像“遇”和“未知少年”一样的孩子。在新的学校、新的环境，孩子们或许会继续自己的音乐梦，抑或培养新的爱好。但通过音乐感受到的自由与幸福的味道已经印刻在他们的生命里，成为无法抹去的记忆。

当我们到来时，海嘎小学一支新的乐队已经在组建中。顾亚已经想好了，离退休还有几十年，不急，他还有好多时间陪着孩子们慢慢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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