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像闪电一样击中了他。那个夜晚,哈佛大学里,查尔斯河波光粼粼,陈向东沿着河畔走了几个小时。课堂上,教授背诵的一首塞缪尔·厄尔曼的《YOUTH》里的一句话,反复在他脑海里闪现:「人人心中皆有一台天线,只要你从天上人间接受美好、希望、欢乐、勇气和力量的信号,你就青春永驻,风华长存。」正是从那一刻起,他决定重拾勇气和力量,向过去告别。
榆树树皮上有裂纹,杨树是笔直的,还有浑身长满刺的刺槐。1985年,在这些树之间攀爬上下,14岁的陈向东度过了他的夏天。他是整个村里最精于此道的孩子。那时他瘦得像小猴,爬树却是难逢敌手。这是活下去的一种技能。因为穷,买不起饲料,草也被割完了,喂牛只能爬到树上摘树叶,但容易摘的树叶常常被摘光。他那时最常摘的就是刺槐的叶子,刺能有两厘米长,像钉子一样倒悬着,经常弄得浑身是血。倒不是觉得不疼,但要生存,就得付出代价,那是他生活的世界的规则。那时的他一定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在某一天走出这个世界,走去更广阔的地方。同样是1985年,俞敏洪从北大西语系毕业,开始留校任教。几年后,他从北大辞职,和老师徐小平、同学王强一起创立了新东方。很多年后,陈向东再回想起这些经历,还是能感受到时代给予人机遇的某种珍贵。在时间的长河里,他后来和俞敏洪交汇了,从1999年到2014年,他们在一起,成为「亦师亦友」的关系,自2010年到2014年,他在新东方担任执行总裁。陈向东一度是舆论场上的常客,作为那个中国最大教育集团的二号人物,他的名字出现在各种媒体的报道中。再后来,他离开新东方,创办了跟谁学,融到了当时全球最大的一笔A轮融资,甚至超过小米,,成了聚光灯下的人。「不是在接受访谈,就是在去接受访谈的路上。」这个曾经为了贴和创业时代观众口味,自称90后的人,后来内心里涌出了一种想法——这真可悲。陈向东决定告别舆论场,他要把自己藏在深深的水底,像礁石一样,明确、沉重,经得起时间的冲刷。即便是一年前跟谁学在纽交所上市,陈向东也几乎没有浮出水面。某种意义上,水底已经成为了他的舒适区,在这里,他可以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业务上,比如,「连续的增长,画一条陡峭的上升曲线。」又比如,又一个季度实现400%的增长,这种快乐并不需要跟太多人分享。他成了整个跟谁学来的最早、走的最晚的员工之一,保持着他的节奏,起床的闹钟定在6点20分,晚上1点入睡,从不睡午觉,也很少出去交际。最大的爱好是爬山,找个周末的下午,开车到附近的山下,一口气爬到山顶再下来。直到2020年2月,跟谁学开始被做空,这家公司开始引起了广泛的关注,陈向东这个名字,再次回到了媒体的头条中。看起来,这不是普通的做空,而是五个月内,包括灰熊、天蝎、香橼、浑水在内的多家机构,超过10次的密集进攻,空前绝后。回应还是必须的,瑞幸造假、好未来自爆,中概股的信任危机还在扩大,跟谁学也需要发出自己的声音。由于时差原因,国外做空报告常常夜里发布,跟谁学的一些员工需要连夜做出应对。陈向东给下属们叫来烧烤和啤酒,并催他们快点回家,「既然你的公司是个好公司,也从来没有做过数据造假,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时间会证明一切的吧。」他想,「如果有一天,这一切都结束的时候,那么跟谁学就是中概股里最能够经得起考验、最受信赖的一家公司。」也不是没有情绪波动的时候。那是香橼的第二份报告,称跟谁学的营收有70%是捏造的,但报告忽略了「高途课堂」业务,在整个跟谁学,高途课堂的K12(基础教育)业务是主要收入来源。「这已经是恶意抹黑了。」陈向东在微博里写,「确实,我昨晚是有些愤怒的,因为,做空机构香橼总不能傲慢和无知到连高途课堂是跟谁学旗下K12品牌都不知道吧?」高途课堂的负责人刘威,能理解陈向东这少有的一次愤怒。「我们对跟谁学有感情,但谁都没有Larry(跟谁学员工称呼陈向东为Larry)那样感情深,这是他的孩子。」陈向东很快便平静了,他是一个有共情心理的人,站在做空者的角度,赚钱是终极目标,目标越大也就越容易踩过界。后来再有做空报告发出来,跟谁学干脆就不回应了,市场渐渐也脱离了做空的影响。及至7月9日收盘,跟谁学的市值升至209.76亿美元。「不能让外部事件打乱公司的正常节奏」,陈向东想,他把做空看作是外部事件,甚至都算不上是公司的危机。在跟谁学的历史上,是出现过真正的至暗时刻的,但并不是当下。美国东部时间6月6日,跟谁学成功在美国纽交所挂牌上市
2014年,陈向东离开了新东方,「一只长好了翅膀的鹰,飞向他应该有的更加广阔的天空。」俞敏洪在当时的全员信里这样说。那些最敏锐的人总能最先听见时代的呼唤,教育到了被移动互联网改变的时候了。陈向东决定all in 在线教育,这是他在新东方一直想做而不能的事情。一个叫苏伟的年轻人给他带来了一个点子——帮学员在线找老师,帮老师在线招学员。「这个点子好啊。」陈向东当时感慨。2014年,百团大战战火初熄,在生活服务赛道上,美团终于长出了巨无霸的雏形。而教育O2O,是一个值得用当时所有流行语赞美的生意,刚需、蓝海、风口上的猪。最初的团队就3个人,除了陈向东,苏伟,还有张怀亭。张怀亭来自百度凤巢团队,放弃了百万年薪,拿着8000元的月薪跟随陈向东。一开始是在唐宁ONE的一个地下室里,还是借用朋友的场地,见人、聊天、做梦。到中关村软件园后,新办公室9天时间就装修完了。因为请不起设计团队,是大家一起画的图纸,装修也是自己动手。融资是极为顺利的。陈向东第一次去中关村找办公室,就遇到了启赋的投资人,对方在还不完全了解创业项目的前提下,便做了投资的决定。创业不到一年,跟谁学对外宣布了5000万美元的A轮融资,刷新了当时A轮融资纪录,陈向东也因此成为当时的「明星创业者」。2015年,陈向东参加了央视的《对话》节目,节目请来了他、毛大庆、刘江峰、张后启,这四位分别从新东方、万科、华为、联想离职后创业,被称为「创业F4」,而那期节目的主题就叫《离开大佬去创业》。彼时,张后启在节目里感叹创业者找钱之难,说自己被投资人坑了,走投无路之下,是靠着邻居借的1000万才渡过难关。当时的节目里,陈向东还无法理解张后启的痛苦。但很快,他便品尝到了类似的滋味。2016年,资本环境急转直下,花钱变得谨慎,无数投资人重复着同样一句话:「如今只要是O2O的项目看都不会看。」陈向东开始失眠了。钱每分每秒都在流逝,但商业模式并没有因此变得清晰。从小到大,母亲对他的教育是严格的,知恩图报很重要,哪怕是借了一平碗的面粉,还的时候,一定要还一碗凸出来的。现在,显然不是这样的状况。在最开始创业时,他其实也提醒过自己,能从石井乡的穷孩子,做到新东方的执行总裁,算是已经品尝了成功的味道,所以创业就不要给自己压力,尽力就好。但后来他才发觉,压力根本就是无可避免的。通常是凌晨两三点时,他开始躺在床上,脑子里的各种担忧,像山石一样骨碌碌地滚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你拿钱,实际上拿的是别人的信任,但公司还没有找到能够赚钱养活自己的方法,怎么办?」「那么多人相信你,人家抛家舍业,向往的就是未来,你怎么对得起他们?」到了三四点,他还没有睡着,只好在床边继续发呆,再惊觉时,天就亮了,只能强打精神,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继续去公司上班。那个时候,他开始觉得自己理解了为什么抑郁的人会自杀。「我才发现,这种漫漫长夜,会让人感到如此痛苦和撕裂。」陈向东失眠的事儿,整个公司几乎没有人知道,也少有人能看得出来。因为他每天几乎都是第一个到公司,看起来总是充满激情。为了让他睡好觉,妻子给他准备了安眠药,但他不肯吃,有时候只能装睡。清醒的时间多了,陈向东开始不断回想起少年时代。当时在河南石井乡,他完全想象不到外面世界的模样,唯一能了解的渠道,是村里立在木杆上的那个广播喇叭。他坐在自家屋檐下,听着广播,才有了更多向往。他生活的地方和广播里的世界泾渭分明。他清晰地记得一个场景,父亲带着他扛100斤化肥,从三公里的镇子上扛到家,这样能省5毛钱搬运费。山路走到一半,他坚持不住了,父亲说,走到山顶再休息。等真正到了山顶,父亲让他靠着墙,化肥的一半重量顶着墙,一半靠在身上——这就是休息,因为「如果真的放下了,很可能再也背不起来了」。命运总有某种瞬间,你会被击中,但就像父亲说的那句,「如果真的放下了,很可能再也背不起来了」。第一次打击发生在初中毕业后,班上成绩第一的陈向东填报了高中志愿,但因为上师范是免费的,父亲瞒着他,把志愿改成了师范。他完全无法接受,几近崩溃,父亲流着泪告诉他,已经欠了许多外债,很难供他再读书。这也是他人生中哭得最狠的一次,他后来在一本书里写道,「看到父亲自责的眼神,我理解了人生是有局限的,理解了有些事是我不能超越的。」在师范读书时,他第一次知道了毛衣毛裤的存在。此前他穿的都是家里做的棉衣棉裤。一套毛衣毛裤需要9块钱,他渴望能拥有一套。为了赚钱,他开始了第一次「创业」,编了一堆诸如「树上6只鸟,打死一只,还剩几只鸟」、「桌子砍掉一个角,还剩几个角」这样的问题,写满一页,每页题卖5分钱或是1毛钱。他精瘦,又有爬树的功夫在身,嗖的一下就能钻进火车的车窗里去,然后挨个卖题,卖了上百次,终于赚到了9块钱,买了人生中第一套毛衣毛裤。但有了毛衣毛裤,他也没什么优势,要改变命运,上大学这条路,是必然不能错过的。师范学校入学那天,校长说过一番话——如果能以第一名成绩毕业,可以保送上大学。他使出浑身解数去抓这个改写命运的机会,整个学校他来的最早,学到最晚,也几乎不午休,他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考第一。他真的考到了第一名。那也是第二次打击发生的时刻。在许多演讲里,他都提到过这段以心酸收场的经历:成绩公布的那天,班主任告诉他,保送上大学的名额取消了。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放下」。那时他17岁,不得不去新安县铁门一中工作。一中后来也成为了整个新安最好的中学之一,到了那里之后,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学校校长几乎天天跑教育局要好老师。校长在师资上花了很多功夫,还亲自给两个班讲数学课,为的就是要做出榜样。一年之后,这所学校在县里面能排第一了,县城里的领导,都把他们的孩子送到了这里。他意识到师资的重要,这也成了他后来做名师大班课的启蒙——在移动互联网时代,如果有这样一个平台,让全国各地的人都能共享名师资源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他当时还坚持了一件事情,这件事看起来可能颇为无聊,但后来却起到了决定性作用。每天,他都会跑到校长和书记办公室,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的社论拿着读,读到能背诵的程度——这锻炼了他的口才,成为他进入新东方的契机。1991年,工作三年的陈向东20岁,通过成人高招,在河南教育学院的物理系,学电子技术专业。也是在这一年,29岁的俞敏洪从北大辞职,进入民办教育领域,开始进行新的探索,两年后,他创办了北京新东方学校。1999年,两人的命运发生交集。对新东方来说,那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一年。俞敏洪敏锐地把握住了出国留学生的巨大需求,新东方当时已经占据了80%的北京出国语言培训市场。而陈向东已经在上中国人民大学国际经济系就读,因为考了4次,已经27岁的他,是班上年纪最大的学生。从同学的口中,他知道了新东方,并且知道新东方一个班有500个人,每个人的学费是750元。「那得赚多少钱啊?」他心里想,这个贫穷的青年人决定去新东方当老师赚钱。那是难得的几年顺境。在新东方,沙云龙和他,是当时的两个拼命三郎,每天来的最早,走的最晚,陈向东是当时最好的GRE逻辑课老师,沙云龙是当时最好的托福阅读老师。每天晚上9点10分下课之后,他们几个人总是相约到人大西门,找个烧烤的小摊,吃烤串,喝啤酒,聊讲课的心得,也聊人生。单纯是那时的底色,没有杂念,也没有什么大的烦恼。青春总有散场时。2014年,陈向东和沙云龙先后告别了新东方,分别创立跟谁学和朴新教育。2019年6月16日,北京中国人民大学世纪馆,美国纽交所上市公司跟谁学举办隆重的五周年庆典活动,跟谁学创始人、董事长兼CEO陈向东登台致辞。
童年的某件事浮上心头,那一定是一种提醒,否则它便是记忆河床上的一粒沉沙。2016年的陈向东,确实感觉到了身负重担,却不敢卸下来。也因为不敢,夙夜难寐。一面是A轮融资之后,跟谁学估值高开,达到2.5亿美元,这给之后的融资带来了阻碍,另一面,由于一直没有盈利,扩张得越快,意味着烧钱的速度越快,陈向东不得不做出一些以前从来不会做的选择,他不再是明星创业者,为了融资,也会放下身段,去见一些投资人。他的期望是3.5亿美金,「但就是拿不到。」他也不愿意让团队的人觉得自己拿不到钱,只能继续努力找,继续受挫,继续失望。参与了A轮投资的启赋资本也很着急。他们介绍过一些新的投资人来看,但当时O2O大潮已过,泡沫开始出现,大家对在线教育平台已经看不清楚了,「公司当时的数据也不是特别理想,投资人都觉得跟估值不相匹配。」2016年前后,为了跟谁学能活下来,陈向东开始了第一次战略转型和探索,接连孵化了五个to B的项目。这些项目都是源于在之前做平台之时发现的一些教育领域的痛点,分别是帮助机构和老师招生的会员服务,帮助中小教育培训机构搭建系统的「天校项目」,为机构提供云视频直播服务的「百家云」项目,为教培人员提供培训的「成蹊商学院」;以及针对机构教育产品进行分销的「U盟」。五个B端的项目给跟谁学带来了喘息之机,当年超过90%的营收都来自于此。但对陈向东来说,他并不希望跟谁学只是这样勉力活着。算上面向C端的平台,加上几个B端的产品,当时的跟谁学一共有5大事业部,「乱成了一锅粥,因为每个人的位置不一样,每个人的利益边界不一样,每个人的话语体系不一样,那时候真的是非常痛苦。」那一年年底,为了让自己的心静下来,陈向东开始强行要求自己,12点以后,原则上不回信息,也不主动给别人发信息。与此同时,他做出另一个决定,对跟谁学做减法。「我真正想明白了,我们要聚焦做一件事,只做一件事。」跟谁学很早就开始做直播课的摸索。2014年7月,当时91外教面临人员上的动荡,张怀亭和跟谁学联合创始人罗斌一起,把对方的视频直播团队整个「挖」了过来,这个团队后来成了跟谁学自有直播技术的起点。到2015年3月份,跟谁学研发出3000多人的在线直播互动大班课系统。到了2016年,虽然跟谁学还在O2O的场景里艰难求索,陈向东个人掏钱,开始在体系之外孵化在线直播大班课业务,也就是老的高途课堂,到了当年年底,最小单元点的商业模型跑通了。2017年2月,他决定在跟谁学内部,成立几个小分队,都来探索在线直播大班课。其中就包括刘威带领的「伴节课」团队。很快,捷报又传回了总部。当年6月,几个小分队和老的高途课堂整合成为了新的高途课堂。当年8月,陈向东决定all in 在线直播大班课,将剩下的人员整编,成立另一个在线直播大班课业务「跟谁学」,内部称之为好课。这就意味着现有的五大事业群,要全部砍掉,一个不留。如今回看,整个在线教育赛道中处于头部地位的几家公司,无一不是在那段时间里重视起K12直播大班课。好未来自不用说,猿辅导,2016年全面从C2C平台转向B2C的网校模式,其中最重要的产品就是K12大班辅导课产品。作业帮也是在那段时间开始转型,推出了B2C的直播课。但在这些公司里,只专注于做K12直播大班课的,跟谁学是唯一一家。但做减法的难度远远超过了做加法。「要怎么开口呢,每个人都觉得他做的东西很重要,就这么被减掉了,肯定难以接受。」2017年上半年,陈向东挨个儿找合伙人去谈,每个事业部的负责人他都去沟通。提供给他们的,是三选一,要么就关掉,要么就整合,要么就拆分出去。当时,张怀亭作为反对者,觉得陈向东太过激。「一下就砍掉了,我是觉得可以再缓和一些。」在最后一次谈话会上,张怀亭见证了陈向东做出最终决定的时刻。那几乎是创业以来,陈向东最强势的一次,他拍了板,「这事我就这么干了,大家执行就行了。」之后的一年多里,包括部分创业元老在内,跟谁学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员被裁或离职,李钢江带着百家云项目出去独立融资,邓弘带领的天校也拆分了出去。接近3年过去了,往事如烟散去,留下来的,是经过验证的事情。「这是他做得最为正确的一个决定。」张怀亭说,「一个成功的创业者和一把手,一定有他偏执的时候。」砍掉五大事业群,all in 在线直播大班课的决定,也让陈向东一人承担了全部责任。转型期间,整个公司依然无法融资,现金流依旧紧张,他成了整个公司里压力最大的人。另一个困境接踵而至,早在2015年融资的5000万美元,到了2016年已经用得差不多了,照这样下去,马上就要发不出工资了。陈向东决定自己拿出1000万美元,用来给员工发放工资,为此他连夜飞了一趟香港,把钱准备好。从跟谁学创办之日起,陈向东对外一直说「跟谁学不缺钱」,张怀亭后来才知道,他早已经做好了打算,必要的时刻,自己贴钱,也要让跟谁学走下去。至此,在线直播大班课的牌桌上,跟谁学终于把牌码齐了。它有自己独立研发的系统,早期做O2O平台也积累了相当丰富的名师和学生资源,当然,还有人,阿里中供铁军出身的祁秀平带领好课,2015年加入创业的刘威带领高途课堂,百度大搜出身的罗斌带领增长团队……2017年9月,是创业以来,陈向东睡得最好的一个月,跟谁学首次实现了单月盈利,「失眠神奇地消失了。」时间证明了一些东西。比如跟谁学学生的注册人数,2017年是近8万人,2018年是近77万人,实现了10倍的增速;由于单个的大班课模型已经跑通,到了2018年,整个公司经营的现金净流入为当期净利润的十倍以上,实现了自身造血。到了2019年上市时,跟谁学已经连续4个季度实现规模化盈利,这样的速度,几乎无人能及。这时的陈向东,已经和跟谁学一起度过了至暗时刻。他再次回到了课堂上,去五道口金融学院上课,班上的同学评价他,说他是一个内敛、腼腆、不善言谈的人。但在过去,他是一个频繁参加各种电视节目和活动,演讲时口若悬河、激情四射,常常引得观众笑声不断的人。与此对应的是,他的个人财富也在发生飞速变化。2019年11月,陈向东以105亿元身价名列《2019年胡润百学·教育企业家榜》第6位,到了2020年的新榜单,他的身价涨到了320亿元,排到了教育企业家榜第3位。但「那些东西其实就是一个符号,别人贴给你的标签,但到后来,你也发现,这个标签其实它他并关乎不到你的幸福,也不关乎到你是否成功。」陈向东说,「更多人有一天在乎你,爱你,或者说他们觉得,确实因为你的存在改变了他们的生活,我觉得这才是真的有价值。」他追逐的目标早在2012年出现在哈佛商学院的课堂上。70多岁的教授George问在座的同学们一个问题,当你有了几千万美金,你还会做现在的工作吗?86个人,都是来自不同国家不同公司的高管,超过80%的人都举了手。陈向东有些犹豫,他没有举手。他觉得他可能会选择做一件不同的事情。George以前在一家医药公司做CEO,把公司市值从最开始的10亿美金做到了600亿美金,并在57岁时辞职。下课后,陈向东迫切地问George,「你辞职10多年了,后悔吗?」看似是问教授,实际上也是他在问自己:如果自己一旦从新东方离职创业,会后悔吗?George教授的回答先是让他内心一沉,「还是会有些后悔。」但教授接着说,「我后悔的是离开得太晚了。如果是一个职业经理人,可以选择干到65岁或者45岁,如果65岁离开,别人认为你已经彻底老了。但如果45岁离开,别人会认为你还有无限多种可能。」这个回答像闪电一样击中了他。那个夜晚,哈佛大学里,查尔斯河波光粼粼,陈向东沿着河畔走了几个小时。课堂上,教授背诵的一首塞缪尔·厄尔曼的《YOUTH》里的一句话,反复在他脑海里闪现:「人人心中皆有一台天线,只要你从天上人间接受美好、希望、欢乐、勇气和力量的信号,你就青春永驻,风华长存。」正是从那一刻起,他决定重拾勇气和力量,向过去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