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编剧海飞:文学性是影视剧作不容忽视的“讲究”
做好故事是他的“初心”,坚持文学性是他对剧作的“讲究”,在类型作品的探索中,海飞的创作为人们带来更多的思索。
电视剧《麻雀》的热播,令更多人认识了身兼作家和编剧两重身份的海飞。
作为国家一级作家的他,曾获得诸多文学领域的殊荣;作为编剧的他,从《大西南剿匪记》到《旗袍》,再到今年“炙手可热”的现象剧《麻雀》,海飞不断在类型影视作品的剧作上深耕着,在“不慌不忙”的状态里写着“不想太快”的故事。
从小说到影视,文本的呈现或许有着特定的分野,但对于海飞而言,文学性始终是他眼中的一种“讲究”。即便是在“偶然”中涉入新的世界,但做好故事却是海飞始终在坚持的“必然”。“我在这两种文体之间自由游走,乐此不疲,而且方向坚定”,海飞如是说。
“左手小说,右手剧本”
海飞真正开始创作小说是在二十六七岁的年纪。那时他还在诸暨化肥厂工作,在他的回忆里,“那是一段最艰苦的岁月,但是,爱人却无条件地支持,并认为我能够走写作之路。”海飞并非科班出身,刚开始写作时会显得“特别笨拙”。海飞回想起当时在工厂上班时的写作状态:“很难想象,趴在车间煤灰飞扬的水泥桌上也会是一种写作方式。尽管我如今的状态已经属于职业写作,但在当时看来却是从未想过的一条路径。”总体上,海飞认为自己的文学求索之路仍是顺遂的,“我没有系统地学过中文,完全凭着自己对人生的理解来讲好人生的故事,试图让看故事的人有共鸣”,他认为任何一个好故事的基础都是能令人在其中看到某种“自我”,而这也构成了海飞之后涉足编剧行当时所坚持的初心——做令人怡情的故事。
后来,海飞在偶然的机缘下从小说进入到影视这块新天地。起初只是帮朋友改剧本,最后却加了四集左右的戏,这是他与剧本创作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当时我在报社当记者,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接触剧本,大量接触剧本应该是在2000年前后”,海飞说道。
“左手小说,右手剧本”是海飞对自己多年创作方式的总结,也是他的一种坚持。海飞感谢自己的影视“领路人”赵锐勇和李森祥,“他们教给了我很多编剧经验,让我恍惚而直接地进入了这个行业。”从小说作家“跨界”成为影视编剧,“我经历过很多人事,美好与险恶并存。我现在学会了随遇而安,也觉得不慌不忙是一种最好的状态”,海飞一言尽显出他的文人气质,这或许也是海飞与其他“土生土长”的编剧与众不同之处。
相比这个时代的“速食”色彩,在海飞的创作里总能看到一些强烈的“理想主义”坚守。在他看来,“创作应当具有‘抗击时间的力量’。”然而,他也并非排斥流行文化的润色,试图寻求这两者间的平衡。
偶像云集的《麻雀》并非只看颜值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强项,我的强项应该是民国传奇”,海飞是一位“专情”的编剧,这体现在他对类型作品的深耕之上。“创作谍战剧和传奇剧时会让我获得更大的空间,例如恩怨情仇”,较之各式都市情感剧的矛盾聚焦,他更喜欢“阳刚的、血性的、阴谋的以及各种能勾起人观看欲望的题材”。海飞坦言,民国谍战题材的《麻雀》是他目前为止最中意的剧本。“《麻雀》的剧作相对扎实,虽从小说改编而来,但书有书的味道,电视剧有电视剧的影像魅力”,他回忆起改编《麻雀》的过程,“《麻雀》原本是一部五万字不到的中篇小说,而最终的剧本则达到了近七十万字,这就涉及了大量的内容扩充。”海飞在剧中增加了十余个“惊心动魄”的事件,但又遵循了原著故事的人设、格局和走向,“和中篇原著相比,几乎没有走样”。
谈到创作心态,海飞认为“情怀是在我一系列创作中都十分注重的”。讲故事的方法有一万种,但情怀这一概念始终存在且十分重要。这其中人性的书写是关键,人物的个性及成长历程也是关键,“剧本要去展现有血有肉并且不会令你感到有生疏感的人物”,他进一步强调。同时,海飞的“细节控”特质也在《麻雀》一剧中显露无疑。海飞提到,“我很熟悉当时上海滩谍战的相关史料,包括中共‘红队’如何在上海滩九死一生地执行任务”,就像对那段历史的审视一样,“在《麻雀》里,小到衣服上的一颗纽扣材质,大到教堂(鸿德堂)的地理位置,当年的人事细节,我都做出了严谨的历史考据。”在海飞看来,细节提升的不仅是作品的品质,也会更好地带出作品的辨识度,细节决定成败。
而对于流行符号在剧中的运用,例如偶像化演员、年轻化制作等,海飞回应道,“其实在任何行业,年轻人都已经到了该挑大梁的时候了。”对于影视剧的“偶像云集”,海飞有着自己的看法,“未必正确,但并非没有道理。这不是谍战剧的悲哀,而是整个行业的残酷。”事实上,《麻雀》中虽大量采纳了偶像演员,但在海飞眼中,整体的演技水平并不差。“剧中会有王劲松这样的‘老戏骨’,也有李小冉这样的成熟演员,张鲁一和尹正构成不少亮点,李易峰正当红,出演了不少影视剧,周冬雨是影界‘老演员’、视界新人”,有搭配的选角其实并非全然“看脸”。海飞表示,在合作过程中“年轻一代的演员都很努力,他们时常会主动与我沟通剧情”,他们的演绎未必炉火纯青,但在海飞看来至少是可圈可点的。
“让年轻偶像明星来演绎战争时期的血火悲歌,无异于令更多年轻观众来认知和回望那个特殊年代,这种关乎信仰、情怀、理想的继承,在我看来是十分紧要和迫切的”,海飞这样谈道。
“文学性”是理念 “养题材”是手法
海飞对电视剧《麻雀》的评价是“相对满意”的。“没有一部剧是完美的,也没有一个人是完美的,我一直有这样的心态”,海飞自觉最重要的始终在“下一部”,因而在《麻雀》开播当天,海飞便开始筹划接下来的作品创作。《麻雀》热播后,海飞的平静生活并没有被打破,“我的生活一成不变,一样地查资料、做功课、写剧本,我觉得我的好剧本还在后面”。平和、从容的创作心态,他一以贯之。“人到中年,更要有平常心”,海飞坦言。
虽然身兼两重身份,但在海飞看来,小说与剧本之间有着“天壤之别”。“小说稿只要接受几个人检验就行,流程相对简单;但影视剧本会面对更多人,投资的庞大令谁都不敢掉以轻心,这就意味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或意见会纷至沓来”,海飞继续补充道,“剧本要想好看,在谋篇布局、人物确立、故事讲述等方面都会有更多的要求。”他谈到自己检验剧本的方式,“每一集里至少得有一场重场戏,最好能有两场。也就是说,你的剧本单集里都得有硬货,不能太‘平’。”
但与此同时,小说与剧本的内在却也是共通的,“文学性”便是贯穿其中的要义。“文学性是影视作品的一个细部,这不仅体现在字面上,更是检验影视作品成熟与否的重要途径”,海飞做了一个类比,“我穿着长衫、举着黑伞可以出门,穿着短裤、拖鞋,也可以出门,但前者就带着一种‘气味’。”“文学性是一种调性,也是一种讲究”,海飞说道。
回归到海飞的创作而言,他认为“每一部剧都要有魂、有根、有可以深入到你骨髓里的东西;如果没有,那这部剧就是轻的,没有重量的。”海飞过去认为情怀一词很虚无,但现在看来,这都是隐现在剧本中的内在肌理。在聊及创作的“癖好”时,海飞用“养题材”加以回应,“跟十月怀胎一样,剧本要不停地吸收和消化。这相当于,我有好几亩地,种下了各不相同的庄稼,然后随着季节更替来选择性地收割。”在海飞的观念里,“养故事”很重要,慢工才能出细活,这便是属于他的“创作节奏”。
已经在影视圈里“摸爬滚打”多年的海飞,对影视业也有着自己的观察,“现在是一个求快的商业时代,但这样的时代总会转变,该慢下来的时候终会慢下来,这需要有一个成熟的过程。”他试图在“慢”下来,“谍战深海”系列谍战剧,是他接下来依然会坚持的主攻方向。同时,他也在和影视公司作更深广的内容开发,更深入的紧密合作,“制片人兼编剧的身份的完成,可能需要更漫长的过程,但我愿意试一试,不论成功或失败”,海飞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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