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黑夜降临,老公就把她绑在葡萄架上……
大周,圣武元年,冬。
白雪皑皑,冬风烈。深宫之中,尽清寒。
寒云宫,顾名思义,位于大周后宫骊山之上,飞檐走瓦,高耸入云,乃是宫中最为冰寒之地。当然这座宫殿,还有另外一个名字,那就是——冷宫!
寒风下,大周的第一位皇后沈良辰头戴凤冠,一身雪色轻裘,静立寒云宫萧瑟的庭院之中,仰头望着不远处巍峨的九重宫阙,任雪花漂亮在脸上,眸色晦暗,神思远去。
“吆,姐姐在看什么呢,看的这般出神!”
忽然,一道娇媚而略带得意的声音,打破沉寂,也使得沈良辰自远去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沈良辰微微耸眉,微转过身,见身后唤她为姐姐的女人,身着一身大红色的宫装,发鬓高耸,簪凤凰于飞珍珠钗,俨然一副正宫娘娘的做派,她嘲弄一笑,不冷不淡道:“如今吴国倾覆,沈家满门只剩下你我姐妹二人,三妹妹却一身红装……看样子,你已经等不及,要取代我,做这大周国的皇后娘娘了!”
沈良辰,乃是前朝公主。
眼下,被她唤作三妹妹的女子,正是过去在她身边巧言奉承的前朝庶出三公主——沈写意。
只是……
这沈写意公主之尊,却不知从何时开始,竟与沈良辰的驸马,亦是当朝新君慕容睿勾搭成奸!
如今,吴国倾覆,周国大兴。
慕容睿堪堪新帝登基,沈写意便一身正红,耀武扬威的出现在沈良辰的面前,其用意昭然若揭啊!
沈写意瞥见沈良辰唇畔那抹嘲弄的笑,敛去笑意,面色微冷:“姐姐如果识趣,就该乖乖给妹妹让路才是!”
“你放心!我会给你让路的,我只要一想到,等我死后,要跟那个窃盗吴国江山,与你勾搭成奸的奸夫葬在一起,就觉得恶心到想吐!”
沈良辰直盯着一脸得意的沈写意,说话之间,已然行至沈写意身前,眼看着沈写意因她的话脸色渐变愤懑,她唇角的嘲讽笑意,渐渐敛去,而后目光一凛,伸手取了头髻上的如意发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扬手将发簪用力刺入沈写意的胸口:“路,我会让,不过,你要走的,却是阴间的路!”
沈良辰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丁点的拖泥带水!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沈写意做梦都没有想到,沈良辰会对她下手,且手段如此狠辣直接!
低垂臻首,眼看着那殷红的血迹,从自己的胸口晕染开来,她大张着嘴巴,来不及发出一声尖叫,便觉剧痛袭来,随着沈良辰将簪子拔出的动作,她整个人如失毫无生命力的布娃娃一般,颓然倒落在地,不停的抽搐起来……
“啊——”
第一声尖叫,来自于沈写意的贴身宫女小翠。
眼看着沈写意血流不止,不停踌躇着,小翠的脸上,尽是惊惧,不见一丝血色:“贵……贵妃娘娘……”
“呱噪!”
沈良辰因小翠的尖叫声,黛眉轻蹙了下,却是将手里的如意簪重新插回头髻上,而后神色淡漠的抬步向前走去。
她的如意簪上,啐了剧毒,见血封喉!
是以,她一点都不担心,忘却国恨家仇,丢下公主骄傲和自尊后,与有妇之夫勾搭成奸后,一脸小人得志模样的沈写意会死不透……
“娘娘……您要去哪里?”
眼看着沈良辰缓缓踱步向前,跟在她身边的宫女锁儿终是反应过来,眼下她虽已被吓得脸色发白,却还是连忙出声相问,随着她的问声,两名侍卫也忙上前两步跟随在沈良辰左右。
“去请皇上过来,本宫有话要跟皇上说!”
沈良辰淡淡的,如是丢下一句话,不曾去看身后的几人,便缓缓步上台阶,向着寒云宫上方的露台走去。
见状,两名侍卫中的一人不敢耽搁,连忙去请皇上,另一名侍卫则扫了眼地上回天乏术的沈写意,同锁儿一起,忙快步跟着沈良辰上前。
寒云宫位于皇宫最高的地方,这里就像是一个独立的孤岛一样,有前后庭院,还有一座视野辽阔的露台!
片刻之后,沈良辰便已立身于露台之上。
轻扬首,迎风而站,眺望远空,望着那不远处灰蒙蒙的天空,沈良辰心中油然升起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传言说,这里以前住着一位极为得宠的皇后,因这位皇后喜好登高望远,所以那一代君王便特意依山傍水为她建立了露台。但后来有一日,在皇后观景之时,不小心知足跌落露台之下,从此寒云宫废弃,成了一座冷宫!
至于到底是失足还是另有内情呢?
那便无人得知了。
不过,沈良辰知道,过不了多久,等她从这里跌落之时,一定不会是失足!
静静的,露台之上,沈良辰的思绪,回到以前,想到过去对自己殷勤万分的那个男人,她噙着冷笑,微微探身俯视露台下的悬崖。
风雪之中,她探身俯视的动作行云流水,那张清理绝伦,让世人神魂颠倒的容颜,亦始终平静无波,双眸之中,不见一丝情绪波动。
“娘娘!”
沈良辰身后的锁儿见她如此,一脸心惊肉跳的紧盯着她的脚下,紧张的早已屏住呼吸,生怕她再往前多迈一步:“今日是贵妃娘娘挑衅娘娘在先,皇上一定会明察秋毫,不会怪罪您的。天冷,外面风大,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沈良辰似是没有听到锁儿的话,宛若一座冰冷的雕塑一般,依旧静静看着崖下。
崖下,视线所及,是一片白色苍茫。
雪,纯白。
但是,沈良辰眼里所看到的雪,却是猩红的,刺目的,让她为止心碎的。
在这一刻,她仿佛又一次看到了沈家被灭族时的血腥场景!
血,刺目。
沈良辰记得清楚。
那日,下着大雨。
无论她如何哀求,那个男人都不肯放过她的母族!
屠戮过后,上至耄耋老人,下至黄口小儿……沈家全族的血,伴着雨水,几乎染红了半个京城!
“皇后娘娘……”
锁儿眼看着沈良辰一直望着下方,生怕她脚下一滑,跌下露台……轻唤沈良辰一声,又无比艰涩的咽了咽唾沫。正在她踌躇着该如何将沈良辰劝回之时,忽然一道明黄色身影,由远及近,朝着露台所在的方向疾奔而来。
锁儿见状,大喜,脱口喊了一声:“皇上!”
站在露台之上的沈良辰,早已发现正在朝着露台疾奔而来的男人。听到锁儿惊喜的喊声,她几不可察的的轻颦了下眉心,而后嘴角轻弯,上前两步,顺着台阶缓缓登上露台的最高点……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小心!”
锁儿和跟随在沈良辰身后的侍卫,眼看着沈良辰登上露台最高处,顿时全都心神皆颤,却谁都不敢贸然上前。
露台最高处,空间狭小,容不下第二人!
“沈良辰!”
须臾,一身明黄色龙袍在身的慕容睿出现在露台之上。远隔数米,他气喘吁吁的喘着粗气,气急败坏的喊着沈良辰的名字:“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
沈良辰悠然转身,望向不远处一身明黄色龙袍的英俊男子,自嘲一笑,声音飘渺,“如今我连你最宠爱的贵妃娘娘都杀了,还有什么不敢的?慕容睿,我说过的,死的方法千千万万,你拦得了我一时,拦不住我一世!你已经利用我,屠了我的城,灭了我的国,如今我要带着沈家最不要脸的沈写意一起走,你……拦不住我!”
“吴皇残暴,民不聊生,朕不过顺应天命罢了!”慕容睿远远望着沈良辰,语带不忿,缓步上前,想要靠她近一些,却见沈良辰后退一步,怒瞪着慕容睿,哂然笑道:“吴皇残暴,难不成吴国的摄政王也残暴不仁?慕容睿,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利用我亲手毒杀了一个为吴国百姓,兢兢业业之人,方才窃得吴国江山。此时此刻,你有什么脸面在这里说自己是顺应天命?”
慕容睿被沈良辰问的语气一窒,片刻后忽而话锋一转,语气中难掩心伤:“朕知道,朕伤了你的心,但是良辰,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害的你流落青楼?又是谁让你背上了孽种二字?你不是恨他恨到恨不得杀了他吗?朕不过是成全你罢了!还有……从你嫁给朕开始,朕在你面前,何时不是小心翼翼的?朕为了讨你欢心,难道做的还少吗?一晃几年,纵然是块石头都该焐热了,你沈良辰难道是铁石心肠吗?”
“我沈良辰不是铁石心肠,不过是哀莫大于心死罢了!”沈良辰望着这个当初自己深爱过,现在却恨之入骨的男人,淡然蹙眉:“慕容睿,你敢说你对我好,不是因为那句天下皆知的得良辰者得天下?”
闻言,慕容睿脚步一顿,无从反驳。
但是片刻之后,他便再次缓缓启步:“良辰,那句得良辰者得天下,是你当年回宫之时,出自慈悲大师之口,但你我相识……却是在幼时!”
“你别过来!”沈良辰因慕容睿的话,微怔了怔下,待她反应过来,不禁又往后倒退了一步。
慕容睿心下一紧,双手抬起,做静止动作,道:“好,朕不过去!”
“其实,你早就移情别恋了,否则如今三公主也不会成为你的女人……”沈良辰见慕容睿小心翼翼的动作,心下微讪,微微叹了一声:“罢了,你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为,当初慕容家被我皇叔父满门诛杀,世间之事,皆有因果!”
“良辰……”慕容睿唇角勾起,露出一丝苦笑,双眸死死凝视着沈良辰,他缓缓上前一步,朝她伸出手来:“既是如此,让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如今天下大定,我们前事一笔勾销,你杀了沈写意朕也不计较,让我们一切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们……回不去了!”
沈良辰丝毫不为所动,轻摇着臻首,嘴角微微扬起,“从你跟三公主勾搭成奸,到你利用我内心的仇恨,让我毒杀我的亲生父亲,继而窃盗我沈家皇位,诛杀我沈家满门之时,我们便永远都回不去了!”
“回得去!”
慕容睿生怕沈良辰再后退一步,不由再次上前,失声喊道:“良辰,你听朕说,朕和三公主,不过是权宜之计……”
闻言,沈良辰不禁莞尔一笑。
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这样。
即便他巧舌如簧利用过她,还心狠手辣的诛杀了她身后的整个吴国皇族,即使跟她的妹妹上了床,却从来不曾慢待她半分,在她面前,却永远都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他对她,也许是真心。
但是,这份真心,却掺杂了太多太多肮脏的东西!
肮脏到,她恨不能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慕容睿见沈良辰笑了,不由心弦一松,视线扫过她发髻上的那根毒簪,他踌躇着再次上前一步,却不期她陡地变了脸色,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直取慕容睿的命门……
慕容睿没想到沈良辰还有如此杀招,心下大惊,连忙后退,却是躲闪不及,胸前一痛,被软剑一扫而过!
“沈良辰!”
慕容睿垂眸,看着自己胸口不停冒血的伤口,不禁暴怒一喝!
“怎么?恼羞成怒了?”
沈良辰丝毫无惧于慕容睿的暴怒,冷哂一笑间,随手丢了软剑,笑的冷飒,绝美的容颜,透出几分狞色:“你以为,我会傻到用杀沈写意的法子来对付你吗?”
慕容睿闻言,心头一震,伸手抚上自己的伤口。
但见指尖之上,尽是黑血,他顿时面容狠厉的怒视着沈良辰:“这剑上有毒!”
“没错!”
沈良辰微微挑眉,笑看着眼前恼羞成怒,不再谦谦君子一般的虚伪男人,“如今你已中毒,且此毒无解,毒发之时,你会腹痛难忍,直至于肠穿肚烂而死!”
如此,扬声一语,她眸色一凛,不曾再看一脸惊惶的慕容睿一眼,飒然转身,又向前踏出一步,而后仰头望着头顶上方,灰蒙蒙,不见一丝阳光的天空,眼中霎那间蓄满泪水坚定声道:“慕容睿!我会在阴曹地府,看你的大周朝,没了我沈良辰,能不能长久于世!”
语落,她缓缓闭上双眼,任由慕容睿绝望而又不甘的嘶吼声响彻耳际,却仍旧毅然决然的飞身跃下悬崖!
“不——”
慕容睿眼看着沈良辰纵身一跃,双目欲眦,猛地跨前一步,却只来得及抓住她身上的轻裘披风。随着嘶啦一声脆响,披风的带子,应声而端,沈良辰纤瘦的身形,瞬间向下坠落!
寒风,在耳边呼啸。
沈良辰觉得,不停坠落的自己,就像是一只展翅翱翔,却无论如何都飞不过苍海的蝴蝶!直到起起伏伏,精疲力竭之后,终是砰的一声,坠落在地,继而血花四溅,绚烂出最后的妖冶!
痛!
好痛!
但是剧痛过后,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解脱。
在这一刻,沈良辰的眼前,好像出现了许许多多的故人。
他们,有自小疼爱她,后来却要生生掐死她的母亲,有恨她入骨,处处算计她的妹妹,有欺她失孤的皇后娘娘,还有唯有她,才能送上黄泉,也是她唯一觉得亏欠的,她那为沈家王朝兢兢业业,独一无二的生身之父……
她好恨!
恨自己爱错了人!
恨自己没有早些识破慕容睿的诡计,被他利用!
更恨自己,从始至终,从来都没有喊这个对她充满愧疚,却从来没有宣之于口,只用行动来补偿他的伟岸男人一声——父亲!
血泊之中,沈良辰想要靠自己的父亲更近一些,却发现自己早已摔得粉身碎骨,已然难动分毫!
血,自她的眼耳口鼻,奔涌而出。
鼻息间,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她颤抖着唇瓣,一次又一次,在数不清多少次后,终是无声呢喃出那声压抑在心底多年的父亲。
“父亲……”
随着她这一声轻喃,血与泪交融之下,她眼前那道模糊的影像,徐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戴着银白色面具的陌生面孔。
她模糊的看见,那人剑眉微皱着,在凝视着她看了许久之后,几不可闻的对她摇头轻叹一声可惜了,然后褪下身上的黑色大氅,挥手瞌上了她的双眼,将大氅盖在了她的身上……
那人戴着面具的人是谁,她不知,过去也从未见过。
他为何会出现在露台崖底,她也不清楚。
但是就是这个陌生人,在她死后,却给了她此生,最后的一丝温暖……
疼!
好疼!
浑身上下疼的像快要散架一样,额头上像是被火灼烧般的感觉扯通了沈良辰的每一根神经。
眉头皱了皱,她刚刚想要睁开双眼,却觉得眼皮有千钧之重,无奈之下,她只得在嘴里嘟囔一句,再次将眼睛闭起。
但是很快,她便浑身一怔,身上的汗毛全部直立起来!
她不是死了吗?
死了为什么还会有痛的感觉?
“太医,公主殿下的伤势怎么样?可有大碍?”就在沈良辰震惊之际,一道熟悉而焦急的女声适时传进她的耳中:“为何到现在殿下还没醒?”
那是……锁儿的声音!
意识到这一点,沈良辰心下一沉,强压下自己要冲身而起的动作,咬牙躺在原处竖起了耳朵!
“公主殿下额头上的伤,已经止了血,也用了最好了伤药,锁儿姑娘你现在随我去取药,等熬好之后,让殿下服用,殿下应该就会醒了!”在锁儿之后,一道低哑的声音在沈良辰耳边响起。
这个声音,对于体弱多病的沈良辰而言,同样不陌生!
是太医院李太医的声音!
听到李太医的话,沈良辰顿觉匪夷所思!
李太医明明在她大婚那年,便告老还乡了啊!
还有……她从露台下跳下,明明粉身碎骨,怎么现在只是额头受伤了?
这到底是真没回事?
在沈良辰的一阵莫名之中,锁儿随着李太医去取药。
随着那窸窸窣窣的衣袂摩擦声由近及远,紧接着是吱呀的关门声,整个房间安静了下来,在屏息竖耳片刻之后,沈良辰确定房间内已经没人了,方才轻轻的睁开双眼!
虽然心中早就已经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可是当沈良辰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眼前的事物之后,心还是被提到了嗓子眼!
此刻,她身处一张镶着金丝边纹的镂空睡榻。
榻上芙蓉帐暖,高床软枕。
微微侧头,看向自己置身的整个房间,锦绣贵妃榻、青铜菱花镜,古色小几,八仙桌……这里,竟然是她以前的寝宫——荣华宫!
吴国,被灭国了!
她,也已经跳下露台,粉身碎骨而死!
死后,她不是应该去阴曹地府吗?
可是现在,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只顷刻之间,沈良辰心里便已经闪过一个又一个疑问,额头上的痛楚不时传来,她伸手想要抚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却在手臂一动之后,蓦然的睁大双眼。
她的额头,也是这个位置,以前也曾受过伤!
还有……眼前的场景,虽然已经过去多年,却还是那么的熟悉!
难道……
思绪飞速运转,沈良辰想到了某种可能!
沈良辰有些不置信的,抬起手来轻轻抚上胸口,感受着自己仍然十分急促的心跳,她眸色微敛,起身行至窗前,伸手将窗子打开。
时令三月,春寒料峭。
微凉的晨风,迎面而来,使得本就一身寒意的她,忍不住颤抖了下身子。
清晰的冷意浸入毛孔,让她更真切的感受到,她还是活生生的人!
重生!
这两个字,虽然荒诞,但却真真切切的发生在她的身上!
正在沈良辰为眼前的情形觉得不可思议,震惊的忍不住浑身发颤的时候,房门再次打开。锁儿一进门,见她怔怔的站在窗前,不禁面露喜色,连忙端着手里的汤药上前:“公主殿下,您可算醒了!”
沈良辰转过身来,深深凝睇着锁儿,将她险些喜极而泣的模样尽收眼底,眸波微动了下,缓缓开口,声音略带嘶哑:“本宫睡了很久吗?”
“是!”
锁儿忙不迭地点头,眼泪顺颊而下,满是自责道:“都是奴婢不好,没能保护好公主殿下,害的公主殿下受伤……”
静静的,看着跪在身前的锁儿,沈良辰思绪,渐渐回笼。
努力回想着当年这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黛眉倏地一皱,眼底眸光犯冷:“这件事情,是她们欺人太甚,不怪你!”
她幼年流落在外,如今应该是才回宫没多久。
按理说,她母后早殁,不过一介孤女,入宫之后,只要安分守己,过几年嫁了人,出宫立府便是。但是坏就坏在,当初她回宫之时,恰逢摄政王请了护国寺远近驰名的慈悲大师做法事。慈悲大师见到她时,观以面相,惊为天人,竟抛出了一句得良辰者得天下的谬言!
从此,她的亲事难定不说,后宫之中,勾心斗角,明枪暗箭,全都冲她而来。
若她记得不错,此次她之所以受伤,是因为皇后想要让她下嫁皇后娘家那个不学无术的侄儿,故意命三公主请她赴宴,并在她的酒里下了药,想让她和那个混蛋生米煮成熟饭!
前世的时候,她糊里糊涂喝了酒,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可触柱自戕,也不想便宜了皇后的侄儿!
现在想来,她应该是重生在触柱之后……
皇后!
三公主!
想到自己刚刚经历过的那一场噩梦,还有前世自己的谦和温良,想着自己才刚刚回宫没多久,不宜生事,竟然在皇后的威逼之下,将真相隐瞒,沈良辰双手紧握成拳,抬手挥落了锁儿手里的药碗!
哐当一声!
药碗摔落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瞬间四分五裂!
漆黑而粘稠的药汁,四溅而起,在地板上勾勒出诡异的图案!
“殿下!”
锁儿被沈良辰忽然的动作,吓的身子一抖,顾不得地上的碎瓷片,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您息怒!”
窗外,霎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沈良辰眸光如电一般,扫过地上的碎片和药汁,最后落在锁儿身上:“如果本宫猜的没错,皇后应该将本宫触柱的消息,隐瞒下来了!锁儿你去乾清宫,寻总管太监陈海,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字不漏的告诉他!”
“奴婢这就去!”
眼前的沈良辰,黛眉紧蹙,目光如电,处处透着让人无法为你的威严。锁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沈良辰,极尽惊吓之余,她连忙应了声,起身便要前往承乾宫。
“等等!”
沈良辰眼看着锁儿要走,忽地再次出声。
锁儿顿足,回首看向她,颤声问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沈良辰眸光微闪,抬眸对上锁儿的双眼,低声命令道:“本宫已经醒来的事情,不能告诉陈海!”
锁儿心头一颤,一时有些不明白沈良辰的意思。
沈良辰看着锁儿一脸狐疑的模样,不禁淡淡勾唇,轻道:“本宫自午后触柱之后,一直昏迷不醒,如此你才会心急如焚,去找陈总管!”
锁儿闻言,略微思索了下,连忙颔首:“奴婢明白了!”
语落,她深看沈良辰一眼,觉得自家主子似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样,只得摇了摇头,转身出了房门。
随着房门关闭,沈良辰重回睡榻之上躺好,然后缓缓瞌上了那双清冷的美眸,与此同时,她嘴角勾起的弧度,也越发灿烂……
窗外,雷电依旧。
沈良辰不记得前世的时候,有这样的鬼天气,不禁眉心微微颦动。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她重生了!
想通了这一点,沈良辰静默许久,再次缓缓睁开双眸,她氤氲的眸底流光溢彩,却于片刻后归于平静,直至无波无澜!
上一世,她本为天之骄女,皇后嫡出,受尽万千宠爱,却命运多舛,因为身世被揭穿,幼时险些丧命生母之手。后几经周折虽侥幸活命,又阴差阳错流落青楼之中!
如此,身为金枝玉叶,却流落民间多年,哪怕回宫之后,亦如一夜飘萍,被这个欺凌,被那个利用,活的小心翼翼不说,到头来却落得最后粉身碎骨!
如今,既是上苍又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那么这一次,她的命运,将由她自己掌握!
她立誓,今生不再做任何人手中的棋子,她……要做执子之人!
这一世,她要运筹帷幄,绝对不会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
夜,苍穹如墨。
突地一声炸响,夜空中一道巨大的闪电划过,宛若白昼的光芒,照亮四野,顷刻之间,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
雨声哗哗,似是击打在人的心头一般。
吴国护国寺最是德高望重的慈悲大师,脚步匆匆的奔至御书房,甫一入门之际,便身形不稳,整个人踉跄着朝吴皇所在方向扑倒:“皇上,大事不好了!”
御案前,吴皇沈启川握着朱笔的手一顿,紧皱着眉宇看向素来沉稳的慈悲大师:“何事能让大师如此惊慌?”
“臣观天象,见黑云遮月,直冲紫薇星,此乃灾星现世之不祥之兆……皇上,灾星现,必天下大乱,只怕假以时日,吴国气数将尽矣!”言语至此,慈悲大师低沉浑厚的声音,已然轻颤不止。
灾星现世,天下大乱?!
吴皇神色大变,手里的朱笔啪嗒一声落在批了一半的折子上,他面带紧张的站起身来,绕过御案追问:“大师不是曾经说过吗?得良辰者得天下,当下为何又如此言语?”
“良辰公主的面相,确实是凤临之相!”
慈悲大师迎着吴皇的视线,紧锁着眉头,沉声说道:“依理而论,如此面相之人,当与灾星相冲,两者不会同时出现!可是现在……”
“可是现在,良辰公主还在,灾星却也现世了!”吴皇接过慈悲大师的话茬,哂然笑着,深深注视着慈悲大师:“可是大师观错了星相?”
“不可能!”
慈悲大师摇头,十分肯定的沉声说道:“方才老衲看的一清二楚,不会有错!”
吴皇面色微变,略微沉吟了下,他幽声问道:“既是如此,大师可有破解之法?”
“破解之法?”
慈悲大师面色惨白思忖了下,紧咬着不停哆嗦的嘴唇,那一双小而聚光的眼睛,闪烁着几分不确定:“为今之计,只有将今日所生之婴孩,尽数屠之,以绝后患!”
吴皇将慈悲大师目光闪烁的样子尽收眼底,紧皱着眉头:“此举当真可破灾星之危?”
慈悲大师闻言,眸色黯淡了下,踌躇片刻,到底还是诚实以告:“老衲只有五成把握!”
吴皇面色沉了沉,他转身看向陈海:“事关社稷,差人去请摄政王进宫!”
陈海一愣,脸色变了变!
见状,吴皇危险眯眸:“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