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闻到狱友身上的体臭，雄哥可能还不相信，曾经风光一时，出入都坐豪车的自己，现在成了阶下囚。每天只有不到一个小时放风的时间，其他时候，他就像其他所有的人一样。

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没有选择，只有服从；

没有享乐，只有劳动；

没有头衔，也没有身份。

入监服务，或者和更生人做团体辅导，很多人以为会听到许多故事。（注：更生人，受刑人出狱以后的称谓。其意思是说：希望受刑人能改过自新，重新活过来 。）

但其实很少有人会讲自己的故事，因为那不是什么太值得骄傲的事。

还有许多令人痛心的回忆，妻离子散、穷困潦倒、背叛……有时候，好像人生在服刑前就已经归零。

史上IMDB最高分美剧《绝命毒师》（Breaking Bad）中就有这么一个桥段：

主角是一位高中化学老师，因为肺癌第三期，他想给妻儿留下足够的生活费，于是铤而走险，利用他的化学知识制造冰毒（甲基苯丙胺）。

结果一路从小制毒师，随着利益和虚荣心等诱惑，最后逐步成为一位毒枭。

最终，反而葬送家庭和自己的前途。

《绝命毒师》主角老白

其中他曾经一度很后悔自己的行为，忏悔道：“每个人的人生彷佛都有那么完美的一刻，如果时间能停在那一刻就好了。”

对某些人来说，在决定犯罪前，都有那么一刻，好比那天只要少喝点酒，就不会酒后乱性；只要那天选择跟儿女相处，而不是让自己一个人，就不会再次碰毒品。

到底在那个完美的一刻，为什么有些人错过了？美满人生从此一去不复返？

人性的考验

历史学家汤恩比说过：“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无法从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

如同人们对历史的态度。从过往考验人性的个案中，同样呈现一个真理，就是人性经不起考验。

这种经不起考验的人性可能产生的结果，就是：某些人做出损人利己的行为，好比“贪污舞弊”，会对群体带来危害。

可以说，「堕落」就是人性在考验下做出“损人利己”的选择，并且，这些选择有违法律或伦理道德。

有趣的是，许多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人，他们本身在智力、学历和道德认知方面都不差。

他们为什么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考虑？

事实上，堕落并不是一瞬间的事情。

堕落往往有一个倾向，这个倾向背后牵涉到一个人性弱点，就是人经常陷入“非理性思维”的陷阱。

这个陷阱的特征包括：

譬如某些学生作弊的经验。

第一次作弊，紧张到手心冒汗。结束后，甚至悔不当初，甚至因此失眠。

而随着违规的次数增加，结果心理会发展出“自动化”的倾向。

就像某些经常迟到的人。

他们刚开始会意识到自己在“编造”理由。到后来，他们可以随意地为自己的迟到说谎。

如果这个人撒谎成性，且他撒的谎经常造成你心理或其他实质损失，那么，给他说谎的机会（譬如要他做承诺），等于给他骗自己的机会。

这个道理对我们自己同样适用。

若是纵容自己不断犯同样的错误，达到“自动化”的下意识行为，人便不再受到自我的道德谴责，进而更频繁的犯案。

推荐一部跟“自动化”有关的电影：亚当．桑德勒主演的《人生遥控器》（Click）。

当我们把人生的时刻全部快进，往往离冲下悬崖不远矣。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丹尼尔．卡尼曼（Daniel Kahneman）提出“前景理论”（prospect theory）。它解释了：人类在做选择时，往往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理性。

其中，人的心理对于“损失”的感受大于“得到”的感受。

赚到一百块，我们可能过两天就忘记，但弄丢一百块，我们会记得很久。

这个心理也可以用来解释失恋，以及某些人对于权力、金钱可能丧失的恐惧。

此外，卡尼曼从“厌恶失去”的心理，阐释了另一个非理性的心理现象，就是「禀赋效应」（endowment effect）。这个理论指：人们往往高估自己拥有的东西。

畅销书《怪诞行为学》（Predictably Irrational: The Forces That Shape Our Decisions）作者，经济学家丹．艾瑞里（Dan Ariely）便谈到这种高估自身的效应，他称为「宜家效应」。

这就容易推动“损人利己”的恶意结果。

因为我们畏惧损失，进而，当我们通过“不法”的手段得到利益时，我们没有办法轻易放下这些利益。

甚至，从宜家效应的角度来说，如果当初从事“不法”费了自己很大的工夫，我们会因为自己的付出，高估成果对我们的价值。

也因此，更难放手。

对于非理性思维，卡尼曼的论点：“人们对于低概率往往会反应过度，对高概率则经常反应不足。”

好比明明数字显示搭飞机的死亡率远低于交通意外，但人们更畏惧飞行。

又好比研究发现，人们买彩票时，感觉自己有机会中头奖的机率，比实际机率高出281倍。

这种过份预期结果的心理，又被称为「神之视角」。

也就是说：一个人对“发生事件”的可能性做了不切实际的预期，却又深信不已。

说明我们的理性在很多时候，只是非理性思维的跟班。

先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好比偷情，然后用理性来“合理化”我们的行为。

但这种合理化的想法，根本无法弥补我们先前受到欲望或其他非理性力量驱使，所犯下的错误。

黑格尔有句话说：量变会产生质变。

这句话并非在所有情况都适用。

更重要的是人们对于“数量”的迷思，很多时候存在非理性的错误推理。

心理学家艾宾浩斯（Hermann Ebbinghaus）对认知与记忆方面的研究有重大贡献，他提出的“记忆曲线”是许多学习理论的基础。

此外，他还提出「近因效应」和「首因效应」。他发现，人对于“第一次”和“上一次”两方面的经验，受的影响最大，记忆也最深刻。

这造成的结果是：一般人们在做决策时，所依赖的很可能不是长期经验的结果，更多是首因和近因经验影响下，有所偏误的选择。

所以为什么投票前最后一天的“造势”晚会很重要。

因为很可能在投票前的最后时刻，会对民众产生近因效应的影响。

还有一个现象同样说明了“时间”对人的影响：

演讲者分别做了两个不同的实验 ——

第一个实验是告诉听众，他们可以现在从演讲者手里拿走五十块。也可以选择等待一个月，然后就可以拿走一百块。

第二个实验是告诉听众，他们可以一个月后从演讲者手里拿走一百块。也可以选择等待十个月，然后就可以拿走一千块。

前面的实验，多数人都选当下要拿走五十块，可见当下诱惑对思维的影响。

后面的实验，愿意等待十个月的人比例增加，因为一个月和十个月都是等待，心理无须和“错过当下”的感觉抗争。

所以，“改过”往往很困难。很难说要多久时间，才能真正改变一个人。

因为一个当下的诱惑，很可能轻易抵销过去一段时间自我改善的努力。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不是什么卫道人士。

多数时候一些小小的“意志不坚”，好比是，多吃了一盒冰淇淋，或是闯了一个红灯，对生活来说无伤大雅。

但有些人坐在一个权力很大，或者影响广泛的位置上，他犯一个错，可能带来群体很大的损伤。

无论结果大小，最终做决定的还是人。其根源还是“人性”，包括人性的弱点。

它使我们高估了自己的理性、道德感和面对诱惑的勇气，然后我们开始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导致下一个错误的决定......

于是，「堕落」 便成为一个很难挽回的结局。因为我们可能下坠的时间太长、太快，导致很难及时脱身。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才能避免过份堕落、损人伤己满头空呢？

我想可以结合前面四点，就是在面对人生选择的当口（特别是充满诱惑的选择），我们尽可能保持以下几个原则：

最后，我想起最近大热的剧集《人民的名义》，某网络大V撰写一文叫《以人民的名义》。

很多时候，人们通常用“某某人的名义”来代替自己真实的想法，把自己做的错误推给别人。

好比小学生被抓到作弊，第一句话说的是：那个某某某也有做。这就是一种试图“合理化”自身行为的表现。

我们“怎么看待”自己的言行，跟我们的言行“带来的结果”，终究无法划上等号。

也许就是你倒霉，那么多人犯错，就你被抓。但那也不等于抓你抓错了。

因为实际上，你确实错了，也该付出代价。

你说堕落有尽头吗？

我认为有。

当你付出代价，代价大到你再也不可能犯错，那里就是尽头。

 作者：高浩容，哲学、教育双博士生，台湾哲学谘商学会监事，著有《心灵驯兽师》等十多部出版品。现居上海，专职咨询与写作。文章转载自作者个人公众号“After之后”（ID：studiomowen），一个除了真相、真理与真性情，毫无其他格调的公众号。

编辑：辛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