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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大家一定被“柯洁对弈阿尔法狗”的新闻刷屏了。

柯洁是谁？当之无愧的当今世界围棋第一人——世界职业围棋排行榜榜首，四项世界冠军在手，中国首位蝉联同一项世界大赛冠军的围棋选手。

去年李世石与阿尔法狗对弈时，柯洁说：“就算阿尔法狗战胜了李世石，它也赢不了我。”此话一出，舆界一片哗然。今年他输给了阿尔法狗，有人笑他被“打脸”。

然而，引起我注意的却不是这些，而是他晒出的钓鱼的照片。在大家的印象里，钓鱼是老头子用来修身养性的活动，年少轻狂的柯洁怎么会去钓鱼呢？其实，这既是对柯洁的误解，也是对钓鱼的误解。

钓鱼，并不是下了钩以后坐着等就行，它是一场复杂的计算。

可以说，钓鱼是一场对钓鱼者体力、智力与毅力的考验，你必须同时具备健康的体魄、敏捷的反应和足够的耐心，才能在与鱼的较量中，获得胜利。

而柯洁此人，虽时有“狂言”，其实不狂。

你若去看他说出的“狂言”，便会发现，他说出口的都兑现了；看他的采访，就知道他深知人工智能发展迅速，也深知自己对此所知甚少，从无轻视之心；看他对围棋未来发展的忧虑，便明白他为何口出狂言。

2015年，阿含桐山杯“中日冠军对抗赛”赛前，他说要让井山裕太“血溅五步”，最终他真的赢了井山裕太；2016年梦百合杯，李世石说他赢柯洁的概率有五成，柯洁回复：“如果胜算一共是一百成，那李世石有五成。”结果证明柯洁不是在说大话。

而这一次纵然是输给了阿尔法狗，但也与他去年的豪言并不冲突——现在的阿尔法狗早已不是去年的阿尔法狗了，经过一年的升级，它已经可以让去年的阿尔法狗三子。

让三子是什么概念？

职业八段棋手胡耀宇解释说：“用足球来打个比方，如果柯洁是巴萨，那阿尔法狗让柯洁三子，就等于一个十一人制的足球队让巴萨四个人。”

而阿尔法狗之父——DeepMind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戴密斯·哈萨比斯，在第二场对局中，发文赞扬柯洁：“太难以置信了！根据阿尔法狗的评估，柯洁目前的表现堪称完美。”

即使是柯洁投子认输之后，戴密斯也没有觉得松了一口气，反而惊叹道：“这是多么疯狂而又复杂的一盘棋！柯洁把阿尔法狗逼到了极限。”

而在一年前，阿尔法狗刚刚进入人们的视线时，职业围棋圈普遍认为李世石会零封（n∶0的比分）阿尔法狗。那时，柯洁在接受专访时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从这五盘棋展示出来的实力来看，李世石必胜无疑。但这五盘棋是10月份下的，这半年时间里阿尔法狗的水平可能又有了一个飞跃，它也会学习嘛。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我还是谨慎地看好李世石的。”

当时记者问他：“如果有机会，你愿不愿意与阿尔法狗对弈？”

他说：“我当然非常想和它下！而且不光是我，可以说，我们棋院所有人都想和机器一战，都非常期待看它到底有多大的能量。我非常有信心能战胜阿尔法狗，不过是就现在阿尔法狗的水平来说，以后就不知道了。”

由此可见，他绝不是盲目自大、目中无人之辈。他所有的发言，都是建立在对自身以及对手的了解之上的。

此外，柯洁与其他职业棋手的关系也都不错，甚至连以礼仪刻板闻名的日本人，也相当喜欢他。

棋手西健伸是他的超级粉丝，他在网上说过：“虽然我喜欢的中国棋手有很多，但最喜欢的，除了江维杰九段，就是柯洁九段了。朋友说现在提到柯洁就会想到我。”

西健伸说：“大家可能会认为柯洁很傲慢，但我认为，他是在尝过挫折的滋味后，付出了比谁都多的努力，然后才有了今天。”

在梦百合杯上，西健伸遇到了柯洁，他的感受是：“面对面接触了柯洁九段之后，我发现他是个非常有趣的人。参加梦百合杯时，我碰见中国棋手们在一起讨论棋局，气氛剑拔弩张，但柯洁九段一来，大家都放松了下来，气氛变得很愉快。

“后来芝野君他们去中国参赛，说休息的时候柯洁为所有人买了冰激凌。他的这种温柔也是他的魅力之一啊！你想，棋 力强，又有趣，看上去很毒舌，其实细心体贴，又是个超级努力的人……我也想成为像他这么帅的人。”

10岁的日本小棋迷中尾，用夹杂着日文汉字的半生不熟的中文给柯洁写信，他说：“我是中尾，今年10岁。柯洁先生，我很喜欢围棋。要加油，你是世界第一，你是我们的太阳。”

关于柯洁和阿尔法狗的这次对弈，日本网民们如此评价：

“虽然阿尔法狗很厉害，但紧追阿尔法狗脚步的柯洁也很可怕啊！”

“柯洁太帅了！”

“柯洁这个人的存在已经很科幻了。”

“如果让柯洁在一年前和阿尔法狗对战，还是有可能赢的吧。”“赛事的中文解说版里柯洁的镜头更多，所以我看了我完全听不懂的中文解说版。”

“柯洁九段投子认输的瞬间，大桥拓文先生那悲伤的表情……”（大桥拓文是这一局的解说员）

可见，尽管柯洁说了要让井山裕太“血溅五步”，可日本网民并不认为这是冒犯，在他们眼中，柯洁说的是实话。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柯洁不算是狂人。

那他为什么要说那些看起来很嚣张的话呢？这就要提到围棋的现状了。

一方面，柯洁说那些话时确实是有底气的，实力与锐气无人可当；另一方面，他也是有意为之——现在只老老实实下棋不是办法，围棋的发展需要钱，需要赞助商，需要关注度。

他说：“围棋不应该只有职业选手参与，否则迟早会变成一潭死水。现在的围棋比赛主要靠企业家棋迷赞助，连央视5套都不怎么直播围棋比赛了。那么未来，围棋该怎么办呢？”

他在想办法，要让更多的人喜欢上围棋。所以，他不是狂，而是够强，并且真的爱围棋。

回到那几张引起我注意的柯洁钓鱼的照片上，不得不承认，渔与弈在意境上是相通的。

尽管柯洁自嘲那是“公园柯大爷的日常”，但细想，钓鱼与下棋都是不动则已，一动便是一场惊人劫杀的冒险，虚实进退，柳暗花明，车轮拉锯，争夺至双方都精疲力竭。

更重要的是，渔者之乐在渔，弈者之乐在弈，虽然终究要分出胜负，也难免为此喜之、哀之，但胜负并不是终极目标，交手的过程才最令人心动。

就像垂钓者不会因为有了捕鱼的网就放弃钓鱼，人类享受围棋带来的乐趣也不可能止于阿尔法狗。

就像柯洁在采访中说的：“如果对这个项目足够热爱，有足够的热情，就算计算机战胜了人类也没有关系，只要下得开心就行。围棋不会受什么影响，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

本文刊登于《读者·原创版》2017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