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还上着班，工作积极，时间破碎，奔忙之中心思也多凌乱。想着画画好歹算一件玩的事，玩物可以丧志，就想把志丧一下，培养一点闲极无聊的散淡劲儿。人在城市高楼间求活，散淡其实是特别奢侈的事儿。但事情很奇怪，你又不是诸葛，这儿也不是卧龙岗，真要有个人散淡地出现在你面前，你大抵是嗤之以鼻——挺能装啊。生怕被人说成装，所以也就偷偷地画，就连家里人也不好意思给看见。

真是没什么技法。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世上哪有什么便宜事，拎几回笔就能写好字，弄几回墨就能画好画。人贵有自知之明。真要练，又没舍得花那么些工夫。我现在真是觉得，世上最贵的是时间。要真喜欢画画，就花时间上去。要真爱一个人，就把时间给她。别的，都是扯。画了几幅画呢？前前后后，也不过一二十幅，觉得汗颜，真不敢拿出来给人看到，都是画完拍个照，索性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

我朋友余飞，在机场工作，写得一手好字，也能刻几方好章。有一回我拎了自家酿的一瓶酒，跟他换了一方章。还有一位老师朋友，姓鲍，往来都是鸿儒大雅，我又请他刻了一方印。这样盖在小画上，可以唬人。但章是好章，印在我的破烂上，真是委屈了朋友。

女儿有一段时间，是真有兴趣画画，也去上了几回兴趣班。现在学业紧了，她也没有坚持。我觉得可惜。我的朋友里头，美院出身的好几位，西洋的油画，中国的水墨，当代艺术的恍恍惚惚，他们都深谙其道。这样我就更不敢现丑了。我很后悔没有在年轻时好好地学几笔。现在这样的涂鸦要是发在朋友圈里，人家见了，到底要不要点赞呢。为了不让大家踌蹰，也不至招来耻笑，我也就果断停画了。我的美术生涯，前后不过两个月，至多不过三个月，作品存世极少，当可贵之。

我想什么时候可以认认真真学点画呢。这个梦想还是惦记着，也许有一天，我真的拜个师傅，埋头好好学一下。

许多画都是临摹的，因为画不好，乱涂。以前不敢乱涂乱画，因为从小觉得纸很珍贵，好的宣纸得好的画家才配用。后来有一夜，我做梦，梦到什么我是忘了。大多数的梦都是忘了的，所以有时醒来，刚才到底有没有做梦也说不清。总之后来我就开始画画了，不仅画画，而且在宣纸上画画。当然没敢用太好的宣纸，网上买了一大摞，是从四川夹江县寄出的。堆在书房里，有竹料腌塘的气味。看了一下时间，是十一月二日，算来我乱涂乱画也快有三月了。画得怎么样真不好说，画完自己都不忍细看。后来再想那个梦，恍然大悟，原来想把画画好那就是做梦。所谓的“禅意”大抵是如此，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