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福元:温暖一生|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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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之窗:
一九六0年,深秋。
那年我十四岁,在河南村中学读初中二年级。那天傍晚,我放学回家,兴冲冲地对母亲说:“明天下午,我们三个班的同学要去北京了。参观天安门,瞻仰人民英雄记念碑。回来还要写作文呢!”
母亲看我高兴的样子,也高兴起来。但紧接着问道:“你们怎么去?”
“当然坐火车去了。”
“那晚上你们住哪儿呢?”
“我们都住在张文阔老师的母校——二十六中学教室里。后天早上再去天安门广场。”
母亲用双手轻轻地按住我的双肩,很抱歉似的:“你还是不去的吧。你看,天气这么凉了,你单裤单褂咋行?睡在教室的课桌上你会被冻坏的。”我不听:“我就去!我还没去过北京呢!”
母亲叹口气。连夜将我夏天穿的大裤衩接了下半截,颜色像耗子皮。这样我就可以穿上两条长裤子。她又脱下自己贴身穿的“柱腰子”,包住我的前胸和后背。外边再穿上平时的灰布褂子,这才说:“凑合吧。”
第二天下午,我们初二年级三个班的同学,一百多人哪!在老师的带领下,排着队伍,举着小红旗,迈着整齐的步伐,向顺义火车站进发了。十五里路,越走越热,等登上火车的时候,我已经冒汗了。我心里想:冷什么冷?我还热呢!
到达北京站,已经华灯初上了。刚一下火车,登上站台,我就感觉到寒意了。冷风从两条铁轨路基卷上来,在站台上盘旋。我随着队伍往外走,越走越像钻进了寒冷的冰道里。两边墙壁镶的白瓷砖,好像挂了一层白霜似的。我拾级而上,顶风逆行。我盼着快走到尽头,可到达地面出站口,竟又是空荡荡的呼呼北风,把我都刮歪了。两个工人模样的人,一人穿棉猴,一人穿皮喽儿。把身后的连肩帽子都戴在头上,缩头迎风。手里举着“全国总工会”的旗子,旗帜在风中“哗!哗”作响,似乎在欢迎什么人。
我裹紧身子,坚持跟上队伍,可越走越落后了,两条腿跟拌蒜似的。风,削脸,咬手;上下的牙齿在打架;鼻子发酸,眼发辣,两颊脑仁疼。我真有点受不了了——唉!悔不听母亲之言。
“小同学,你等一下”我听到一个女老师的声音。我没有认为是喊我,我跟着队伍继续往前走。一只温暖的手,一下将我拉出了同学们的队伍。
噢!是陈老师。教我们的副科——政治课的——陈玉文老师。她庄重,典雅,齐耳短发; 眉眼间洋溢着温柔;脸色红润总面带微笑,身体微胖个子挺拔。头总是微微向后仰过去,给人和蔼可亲又威仪万种的那样感觉。
陈老师面对面地注视着我,眼神很温暖。我觉得她形象好高大,学生对老师的那种距离感一下子缩短许多。她像母亲似的,用温暖的双手按住我瘦小的双肩。“你冷啊,穿这么少能不冷么。”陈老师对我说,又像自言自语:“在学校的教室里过夜,会更冷的。”她边说边脱下她的外衣——宽宽的栽绒领子的小大衣,披在我身上。我固执地挣脱着,“我不冷,我不冷!”“你说话都变声了,还说不冷?!学生怎能不听老师话呢!”陈老师威严起来,“你要是感冒了,老师要负责的。”我知道我不能再反抗了,而且我也确实冷啊!服从她把我的一只胳膊,塞进还带着她体温的棉大衣袖子。我又自觉地把另一只胳膊伸进另一只袖口。她给我扣好了胸前三个大衣扣,又抻了抻前襟的下摆。呀,虽说是小大衣,却已遮盖过了我的膝盖。她眯皱着眼睛看我,漾着温暖的笑意。这才满意的说:“挺好的,就是肥大了点。”
一股暖流舒展开来,发紧的心松驰下来,春天般温暖和母爱的温馨在我瘦小的身躯上弥漫开来。这时我才傻傻地问陈老师:“那您呢?”陈老师将身体向上拔了拔,“你看,我不是还有毛衣呢?”确实,陈老师身着一件毛衣。大概是藕荷色,圆领,胸前似乎还装饰着一朵花。“那您晚上呢?”我似乎很担心着什么。“回家。我家就在那边。”陈老师用手一指,“咱们快追队伍吧!”说完,牵着我的手,向前轻盈地跑去。
夜里,我们全体同学就睡在二十六中学的教室里。四张课桌,就组合成一张大床。我有陈老师的小大衣,整个身子都蜷缩进去,就像睡在温暖的家里,睡在温暖的母亲身边。温暖呀温暖,睡的踏实,我睡得好香。
第二天,当阳光温暖地洒满天安门广场的时候,我们一百多同学已经步上了人民英雄记念碑的汉白玉石阶。蓝天,白云;红墙,绿瓦。天安门雄伟壮观,金碧辉煌。我们仰望着人民英雄记念碑,真高啊!我们认真地听老师讲那一组组安祥的浮雕所展示的故事和含义,都用小本子认真的记着。眼前的浮雕生动起来,我也心动而激动了。
当活动快要结束的时候,我找到陈老师,要脱下小大衣还给她。她温暖的双手又一次按住了我的双肩,“不用,不用。你穿回家吧!路上还会冷的。我下星期一才能回学校,今天才星期六。”她很快走掉了,我只能看到她轻盈的背影。
回到家里,母亲看我高兴又温暖的样子,很是诧异。我指着已被我叠好放在炕上的小大衣细说原委。母亲很是感慨:“好人哪,好人。要没有陈老师这件小大衣,你可就惨了。这本应该是当妈的事呀!”母亲有点内疚似的,边说边检查我叠的小大衣,“你这样叠不行。你看,栽绒领子有点赶毡了;你看,大襟下有一点脏了。你这孩子,这么贵重的衣服你怎不知在意呢?”说毕。母亲用热毛巾敷了敷栽绒领子,又精心整理一番,然后用一块干净的蓝包袱皮,将陈老师的小大衣方方正正的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