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岁,村上春树刚开始写作。你也不晚|钱佳楠的小说课
去年的九月,钱佳楠这样写到:
亲爱的人,
刚过去的八月,我发现自己有了第一根白发,和很多人一样,我也惊慌失措,急忙问母亲可以吃点什么补补身体,而后就到亚米网下了一单当归红枣茶,韩国人参鸡汤之类,聊以安抚自己的心灵创伤。依稀记得中学时曾和朋友聊起未来,十多岁或二十出头的时候,都觉得三十岁是个异常恐怖的岁数。青春期荷尔蒙蓬勃的顶峰,我们甚至幻想过“要在最美好的年龄死去”,比如二十多岁时自己的婚礼上,死在人一生最美的时刻。不知不觉,我已经到了村上春树开始写作的年纪,29岁,对很多人来说,这个年龄开始写作已经显晚了,然而我是在最近才感受到村上的幸运——他没有在更焦躁的年龄早早地把自己的生活素材消耗殆尽。
去年,Allan Guarganus在研讨课上说,“人生有很多悖论,譬如说,你们都这么年轻,却这么着急,而我,已经七十多岁了,反而一点也不着急。”到了最近,我才开始领受这个年龄的好处,这好处是什么呢?张爱玲在《私语》里把这份感受传达得最贴切:
“年初一我预先嘱咐阿妈天明就叫我起来看他们迎新年,谁知他们怕我熬夜辛苦了,让我多睡一会,醒来时鞭炮已经放过了。我觉得一切的繁华热闹都已经成了过去,我没有份了。”
逼近而立之年的我的感觉正是如此:一切的繁华热闹都已经成了过去,我没有份了。
在年轻人看来,这哪里是“好处”?这简直就是惊悚电影——刚好相反,如今这个年纪的好处正在于,看清年轻时自己执着于成为繁华热闹的一部分不过是虚妄。
记得大概是五六年前,初识定浩兄和德海兄,德海老师问过我:“你想着写作带给你生活上的改变吗?”我记得自己摇了摇头。他说,“那就好,那你根本不用着急。”
事实上,我的摇头是违心之举,我渴望写作带给我生活上的改变,渴望凭借写作证明自己并非庸人,也渴望凭借写作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同类——因而我一直是焦躁的,和很多年轻人仿佛。
不久前和同龄人聊起30岁焦虑,孔夫子的“三十而立”仿佛成了中国人的一道末日催命符,不少人纷纷在这个年龄做出人生的重大决定,之前在怡微的《云物如故乡》里读过,她说29岁的时候有一个发现,给同学寄贺年卡时需要寄去新的地址。很多人在这个年龄步入婚姻,或许其中也含有赶“末班车”的意味。也有人选择创业,选择自费出书,多数行为的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几年前,一位昔日的同事私下对我说:“我要出一本书,你知道吗?我今年要30岁了,我必须做一番大事。”
陈村老师在文章里写,“只有小孩子才觉得舞台上天天有自己”。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仍然挣不脱孩子的这份执念,并没有做好准备领受人生漫漫长路的幽深寂寞,甚至,年轻人不曾真正知晓,即便有过烟花绽放的刹那,旋即也将归入黑暗的永夜。在世俗文化发达的国内语境下,寂寞潦倒的人之常态常被视作羞耻的烙印,人们从窦唯、崔健一路嘲笑到许知远,而我在这种嬉笑的背后看到的是更多人用嘲笑声这些内心的恸哭。
国内似乎对30岁的人有很多基本要求,结婚生子,工作稳定,有房有车等等,而今的我会感慨,这大约是过来人得出的人怎样才能过了30不被“嘲笑”的经验之谈——有了这些“体面”的掩护,至少不至于让老丑显得太过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