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慢吞吞移动到我的房间,说:吃个我吧|三明治(2)
我坐下来,拖着长长的腰带,听外面有沉重而并不稳重的脚步声,有叹息声,有粗的呼吸声,它们都太过于苍老,以至于那两枚煎鸡蛋也变得苍老了许多。苍老的煎鸡蛋坚硬、沉重、密度大,有令人头皮发麻的气息。我时常被噎,手脚无力,说不出话。
9:07了。
我败了。我脱掉了裤子,等了几分钟,出去在客厅坐下,开始吃煎鸡蛋。
【7 月 2 日】
我猜问题并不出现在西瓜上。
我现在坐在星巴克里面,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冻成一只鲜活的僵尸。我手边有一杯绵云冷萃冰咖啡,是我这个春夏的续命神水。每一秒的暴躁和头痛,都值得被狠狠从脑子里拽出来,扔到冷萃里泡一泡,然后囫囵吞下,当作是打败了小怪兽。奶盖细腻又甜,咖啡够冰因而不苦涩,实在是人间珍宝。我从前不太认星巴克,总觉得是又贵又不好喝的连锁咖啡店,谈起来总是充斥着鄙夷。可这一年里它成了我的星爸爸,但凡能有个十分钟的空闲,我都要去买绵云冷萃,桃桃星冰乐不加奶油是我的新宠。具体什么变了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长大了,我的品味提高了,我更需要咖啡因了,也可能是我有钱了。毕竟星巴克始终是一家贵贵的连锁咖啡店。
和星巴克这种消费大多在40左右浮动的夏日饮品相比,西瓜就容易获取得多。现在是初夏,两块钱一斤的西瓜都会被嫌贵。“过两天可能就五毛钱吧,现在这又贵又不好。”西瓜是夏天一定会有的。我猜测家里人买西瓜就像我买衣服似的,买的是一种感觉和冲动,掏钱买下滚圆的青绿色球体的瞬间就已经有凉爽和惬意,是不用管自己家里是否需要、或是还有多少余量的。我记得我小时候吃西瓜,我和表哥都只穿小裤衩,蹲在不锈钢盆边上,抱着一扇扇的西瓜啃,猩红的汁水满脸满身都是。后来我慢慢不太爱吃,具体什么变了我更是摸不到头脑,可能是嫌麻烦,讨厌手指间粘腻的感觉。
每个夏天,都会有西瓜自己慢吞吞移动到我的房间,说,吃个我吧,我解渴。但西瓜其实并不解渴。糖分过高的西瓜汁水挂在嗓子眼里,半小时内不及时漱口就会火烧火燎地痛。我通常拒绝自己吃西瓜,吃瓜对我来说是个场面事儿,大家都在时,我也会拿上一扇。
但殷红的、水滋滋的瓤,摸起来冰凉滑溜的绿色表皮,于我始终还是象征着夏天。有很多类似西瓜这样的物件,它们是我非常喜欢的意象,但我并不喜欢自己去吃,去用。真的很奇怪。
所以我猜问题并不出现在西瓜上,因为我在外面也会主动买西瓜汁喝。我猜要么就是我太懒,懒于咀嚼,要么就是我太笨,笨于拒绝,要么就是我——或人类——都贱兮兮的,不喜欢圆咕隆咚的、可以自己滚到房间里来的东西。
【7 月 5 日】
买面包能积累我的幸福感,我会感到对生活稍微有了一些掌控力。
现在是北京时间3:50。
我下午一直没什么精神干活儿,颓了一会儿,然后去学校gym跑了半个小时跑步机。可能是因为前两天上俱乐部课程的时候不小心怎么扭了,右腿脚背、脚腕到小腿附近的筋都不太舒服,每一步砸在跑步机上都有点酥麻的痛。
跑步没能像我预期的那样,把我的头痛跑掉,还是在痛。我回去的时候遇到了雪草,雪草说今天体检抽了很多管血,她短暂地失明了。我问是什么感觉,她说是视线渐渐模糊,渐渐变黑,声音也变得远,像被人装进了一个盒子里。我一直都对这种我没有体会过的病痛感到好奇。
“我回去睡觉了。” 雪草说。
“嗯。你走吧。”我答。
雪草走后我还是留在她的教室里,但依然没有动力干活儿。另一位朋友曾经和我说,斗志和效率都是在各种因素配合得当的情况下才能被充分激发出来。我觉得有道理,我现在就是属于比例失调。
继续在学校空耗无益,于是我也打算回去睡觉。出地铁后到旁边的味多美买一点面包,独属于面包房的温热香气总是很治愈。买面包能积累我的幸福感,拎着味多美纸袋子往家走,我会感到“我对我的生活稍微有了一些掌控力”的安慰,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做出一点决定或是改变。不管它是不是错觉。
我从六点左右一直睡到了一点多,现在不得不再次爬起来干活儿。这期间我模模糊糊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因为提前离开学校而错过了一个关系重大的考试,半睡半醒间感觉颈肩满是燥热而无力的气息。
半夜我总是能听到从窗户传进来的一些声音,有时候是夫妻俩在楼下吵架,有时候是一群人在外面打架,有时是摩托车飞驰过的马达声。我今年的生日礼物是一副bose耳机,我即便在家也把降噪开得很高,摘下耳机的瞬间总是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从什么虚无之境重新扔回这个繁杂吵闹的世间,每时每刻都有无数声音交缠在一起,有无数事情在并列运行着,有些与我有关,有些无关。
现在是北京时间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