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颜色,是区分评论者合格与否的“基本色”|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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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说:“荷马为何比所有诗人都描绘得更活灵活现?因为他凝视得更多。”一个拙劣的评论者,正是对艺术的直觉、对生命的触感麻木迟钝,视而不见。评论家是一个批评家,一个批判家,也是一个“凝视家”——看到,且看见。
什么时候我们的评论变得那么难看?什么时候我们的评论不是两脚书橱就是八股腔调?什么时候我们的评论只是在空气中张牙舞爪而无人问津?什么时候我们的评论就像小学生议论文堆砌词语而干瘪无味?什么时候我们的评论还比不上一篇广告软文、励志鸡汤?什么时候我们的评论如肥皂剧一般相互替换作者姓名或题目也相安无事?
如果能唱卡拉OK的就是歌唱家,会写唱词的就是剧作家,会敲键盘的就是评论家,那艺术家和评论家就未免太廉价。试看国内戏剧界,评论家们言之谆谆,创作家们听之藐藐。凡此奇观种种,庸“作”与差“评”均接踵依旧。如实讲,似乎也不必强捆二者在一起作“鸟之双翼”,大可龙归龙、凤归凤,各自翔飞。艺术家可以不用理睬评论家的说三道四,但这不表明评论家没有自己的立场。恰恰相反,评论家的存在就是要将“自说自话”的独立性和独创性坚持到底。一个合格的评论家须葆有性命“三色”。
“黑色”
如日月星汉,启于渊深夜幕,黑色意味着公正、深邃。
能否像黑老包那样秉公秉实而断,是一个正直批评家与一个孱头评论者的分野,也决定着人这棵挺立天地之树,或迎风摇摆的“芦苇”,能否荣膺真正的尊严。而勇于洞察人性中的幽暗,剥显重垢里的虚矫,评论家方可亮出自己的思想光谱。评论家不能颠倒黑白,更不能指鹿为马。废黜了真理性这条最高的道德律令,评论人必然无“家”可归,终究沦为“砖家”。鲁迅的杂文,百年上下,常看常新,没有横眉冷对,就没有俯首为牛。黑色,终极体现的是人本哲学和价值理性,是一个评论家的根本底色。
“绿色”
如果说,“黑色”是人为自然立法,那么“绿色”即是自然为人立法。
所谓“酷评”,不是目的,而是工具。评论家也要有“绿色”的品格。如果说,“黑色”是人为自然立法,那么“绿色”即是自然为人立法。绿色,意味着生命感——敏感、温感与痛感。有在“高冷”炭灰中深埋炽热的鲁迅,也有在酒神和日神梦境中“高温”灼痛的尼采。《悲剧的诞生》震古烁今,问寻悲剧艺术的源泉,千里流觞;《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披沥自我,洗荡人性污秽的河川,如诗如歌;尼采的著作愤怒而忧伤,雄奇且悲凉,绝非一般庸姿陋色可比,它是批评与创作的合体,生命与哲学的交响。
我们又有几个评论家可以任由眉间心上,风卷云舒?可以于冷峻甚至绝望中拨响心底弦音?可以探通与作品、与自然、与自己的另一条未知巷道?尼采说:“荷马为何比所有诗人都描绘得更活灵活现?因为他凝视得更多。”一个拙劣的评论者,正是对艺术的直觉、对生命的触感麻木迟钝,视而不见。评论家是一个批评家,一个批判家,也是一个“凝视家”——看到,且看见。
评论家的眼睛里,还要看得见“白色”。
常识告诉我们,白色是一种包含光谱中所有色光的颜色,明度最高,无色相。光谱中所有可见光的混合也是白光,称为全色光。这一“全”一“无”,就是对评论家写作技巧和修养的基本要求。所谓“全”,评论家对文史哲、宗教及相关各类科学、学科,不拘古今中外,必有所精研或涉猎,否则无从下笔,隔靴搔痒。所谓“无”,我们用汉语写作,尤其要珍视“汉字六书”的象形会意,领悟“计白当黑”的虚实相生,也就是以一当十、“无”中生“有”。“全”与“无”的互动,也即“整一”与“归零”,唯此留“白”,文章境界自出。这是难以道尽的,因为语义易得、语感难求,三分默化、七分造化。
现在的评论文章,有的词藻富赡却言之无物,更有一厢情愿者错把寡淡等同平淡,把简单视作简约。其实写什么并不重要,只看怎么写。但是,千篇一律的评论中,套路、口水、公文报告式的八股文,败坏了汉语的美感。独特的文体、文风、文气,是文章和作者的精神个性。就算理论是灰色的,不也有柏拉图《理想国》的寓言对话、莱辛《汉堡剧评》的率真随笔、福柯《疯癫与文明》的恣肆狂言么?至于中国,近有王国维的《宋元戏曲史》开山辟路,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见微知著,远有曹丕的《论文》典丽深婉,刘勰的《文心雕龙》缜密磅礴,俱为一流学问、上驷佳篇。当下的评论与创作,短于文字者众,蔽于文心者多,如是何以雕龙?实则,文字文心何得可分?文字是起点,也是归宿,文字即文心。
评论不是盖房子,规矩绳墨,不可随意造次;评论需要造次,需要“闲笔”,让文字生烟,让文章透气。不要说一篇评论,你去看斯蒂芬·霍金的《时间简史》、尤瓦尔·赫拉利的《人类简史》,这类科学大作都写得生趣盎然。语言就是言语,不能言语的语言是可怜的、可耻的。自然,沉默也是言语,但未必谁都能写出“可以”沉默的语言。
“黑色”之思,“绿色”之情,“白色”之诗,这是评论家本真里的本色。难道单单评论家应当如此?一切躬身文学、艺术创作以及理论、科研创建的作者,莫不皆然。《乐记》云:“作者之谓圣,述者之谓明。”所谓“述而不作”,仅仅传旧而不创造,不过是空信封上多盖少盖一个邮戳罢了,算不得作者。作者都是作家么?既然评论家不是一个码字匠,评论也是一种生命体验过程中的“自我批评”和自我构建,是批评作品后对自己作品的最终完成,这一创造性与其他文艺创作殊途同归,那么唯有鲜明体现出创作个性的作者,才是一个作家。
作家是评论家么?未必。
评论家是作家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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