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后,所有的节日都变成了情人节|每日书共写(2)
素书:情人节
Ningjing:第一次被体罚的六一
只只:四世同堂的春节才像团圆
罗慢慢:清明节
素书:情人节
素书:情人节
和逗逗在一起之后,二月十四日变成了我人生中的一道坎儿。连续三年的情人节我都是在生气或者孤独的状态中度过的。唯一有变化的是今年,在我撒泼打滚的攻势下,逗逗带着我吃了一顿小肥羊火锅“欢度”了情人节。
没有礼物。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吐槽他的短袖好丑,导致这孩子有了心理阴影。从那之后逢年过节的都不会挑礼物了——因为他不挑礼物,我就不会挑剔他的审美。
没有鲜花。这个原因就简单直白很多了——“花不能用,不能吃,还那么贵,为什么要当这种冤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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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上面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在一起将近一年。那时候农历新年刚过去不久,红色的年味儿还弥漫在大街小巷里。我俩溜达在并州灰蒙蒙的天气里,每说一句话眼睛上就升起一团雾气。那天他空手来接我,声称一会儿去了商场我喜欢什么礼物他就买给我。最后我说就买束花吧,我也不缺什么别的——“花不能用,不能吃……”
当我意识到自己因为他这句话生气的时候,我已经有十几分钟没有和他说话了。两个人并肩走在大街上,并肩等着公交,可就是不说一句话。渐渐地他着急了,说你到底怎么了?
我忍了半天,憋出来两个字:没事。
又过了一阵子,逗逗说:不对,你生气了。你为什么要生气?
我继续忍着,憋出来三个字:没生气。
逗逗是我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朋友,之前我喜欢一个对我不理不睬的人,导致了我一直习惯性地想要把自己的脾气都藏好,总觉得如果我真的对他生气了,或者对他说了重话,逗逗就会离开我了。即便心里很难过,面儿上也还是忍着。
可是他忍不了了。回家以后我们关在自己的房间里,逗逗又问我怎么了,我依然说没事,反复了两三次,他的耐心大约终于耗尽了。
“你以后再这样,那你不说话的时候我也不问了。反正问了你你也不说。”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威力这么大,一颗硕大的泪珠瞬间就从我眼里掉了出去,我都没来得及擦,第二颗又落了出去。我泪眼朦胧地瞪着他,依然不说话,害怕一说话声音都是抖的。
那年的情人节最终在他安慰我的言辞里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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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依然没有礼物和花束,我也晓得作为一个钢铁理工直男,缺乏浪漫精神是可以理解的,慢慢培养一下嘛。可是潜移默化了一年,到了第二年的情人节,他不仅毫无表示,连一句话都不说了。
那时候我们都已经到了美国,他在一个四季如春的城市,而我在呵气成冰的雪城,三小时时差加上七小时的飞行就是我们之间的距离了。平时白天我们各做各的事情,到了晚上打个电话聊几句——异地恋嘛,和养个手机宠物没有太大区别。
可是真的到了情人节,他却连个电话都不打了。那个周末我和朋友去了波士顿,情人节当天有一半是在回家的路上度过的。可能是玩得太疯,快要到家的时候我的眼睛里忽然刺痛,没有办法完全睁开,整个人处在了半盲的状态中。想到眼睛可能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我害怕得要死,很担心会这样疼一晚上。
正难受的时候逗逗打来了那个周末的第一通视频,告诉我他在朋友的婚礼上,接着又问我在做什么。
我说,我的眼睛忽然很疼,刚才都看不到了。现在在用毛巾敷着。
逗逗毫无怜悯地说:“哦。”顿了一秒,他忽然把手放在脸旁边比了一个“耶”的手势,脸上还带着一份十分欠打的笑容。
我直接就把视频挂了。
眼睛慢慢地不疼了,心里的火也就上来了。想到前一年他恐吓我的说辞,我直接拨了一通电话过去,然后就有了这辈子第一次质问别人、与人吵架的经历。
搬到一起以后我才明白真的明白了异地恋为什么容易分手。有的时候自己难过、生气或是有了病痛,身边喜欢的那个人拥抱一下,再尖利的情绪也会被融化成一川春水,变得毫无杀伤力了。可是当两个人相隔千万里,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就变成了不留情面的杀手,一点一点耗尽人的耐心而不给半点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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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三年的二月十四号,我们依然异地,我也懒得等他给我任何表示,直接自己在网上买了礼物送给自己,也并不期待他打电话来。我再不企图“感化”这位钢铁直男了,干脆自娱自乐、自给自足。
三个月之后的某个深夜,我刚刚帮朋友庆祝完生日、躺回自己的小床上,收到了逗逗的微信,内容只有两个字,是我的名字。
我说怎么了?
他说,我爱你。
我呆住了,同时发了一个“发呆”的表情给他。
他接着说,没事,就是想你了。
然后微信的界面开始飞下来亮晶晶的小星星,像是我小时候在漫画里看过的星星糖果。我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说你去忙吧,我睡觉了。
我才不要让他知道,就这么两句话我的心里就软下来了。
睡之前想起来刚在一起的时候,他说看到把我逗笑了就会很有成就感。
想起来第一年的秋天他发微信说校园里的叶子都红了,要不要一起看。刚要睡午觉的我立刻爬下了床,屁颠屁颠地跑去了他的学校。
想起来他小心翼翼地问我,以后读博了变得很忙,没有空陪我打电话,会不会我就不喜欢他了。
想着想着,自己就睡过去了。
Ningjing:第一次被体罚的六一
说起节日这个词,第一想到的是,我很久不过节日了。成年后,所有的节日都变成了情人节,我没有情人。
回忆小时候,大概上初中以前才能被称为小时候,那是纯真不知忧愁的年纪。那时候,还有资格过儿童节。
六一是小孩子狂欢的日子。通常当天学校会有文艺表演,然后放假。商场、公园或者游乐园会有大型活动,挤满了凑热闹的大人小孩。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六一。我第一次被母亲责罚的晚上。
当天晚上,家乡最大的公园里有六一文艺演出,具体节目是什么倒是想不起来了。宣传上说,会有互动环节,提供很多免费的礼物,气球、荧光棒、娃娃、汽车玩具之类的。父母上班忙,我跟着当时最要好的女同学和她妈妈一起去的。活动九点多才结束,天已经黑了。
大概是我去之前没有告诉家里,当时也没有手机和电话。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这么晚还没回家。父母以为我不见了,发动邻居到处找。
我兴高采烈地拿着一堆免费的小礼物回家,准备给母亲展示。刚走到小区门口,就被门卫告知,赶紧回去吧,你妈找你找疯了……
我听完撒腿就跑,感觉大事不妙,怕是世界末日要来了。
回到家,母亲坐在沙发上,冷冷地说,你还知道回来呀,现在几点了?
我说,女同学和她妈妈带我去公园看,演,出,了……
话还没说完,被母亲打断。
你有什么好狡辩的,出去玩不知道说一声啊,我找你找得腿都要断了!你干脆不要回来了。去给女同学家当女儿吧。
我赶紧承认错误。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光说有什么用!必须让你长点记性!把洗衣板拿来!
那时候是上个世纪90年代,洗衣机还不是家家必备的电器,但搓衣板一定有。
我乖乖地拿来搓衣板。
母亲说,跪着吧,什么时候想清楚自己哪错了再起来。
我乖乖地跪下去。真疼啊。对面邻居家的哥哥长我三岁,常常因为考试成绩太差在他家门口跪搓衣板,我每次看到都扮鬼脸嘲笑他。
想起自己以后也要被他嘲笑,我竟然觉得跪着腿疼也不是什么大事,被人嘲笑跪了搓衣板才是最难过的事。
那时候,学习成绩好,听话,是我的人设。我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怎么能跪搓衣板呢?只有学习成绩不好的、调皮捣蛋的男孩子才会被罚跪搓衣板啊。
已经想不起来我是不是跪了一夜搓衣板。也记不清这场惩罚是如何收场的。只记得,第二天,上学的路上,邻居家的哥哥同情的眼神,说着你也有今天啊。
以及,以后再也不敢晚归不提前报。
上大学以后加入国学晨读社,读《弟子规》,里面有一句,“出必告,反必面”。大概我人生的第一次被体罚,母亲想让我明白的就是这句话吧。
只只:四世同堂的春节才像团圆
“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城市?交通又拥挤,汽车尾气又多,还远离父母,不能互相照顾。过个年还如此冷清。”
番站在阳台的椅子上,红灯笼挂了一半,用那因长期参加爬山登高户外活动而被晒得像黑煤炭的食指指向头上那灰蒙蒙的天,又指向不远处冒着黑烟的长烟囱,嘴里碎叨说“你看看,这连蓝天都看不到。”
黑黑的手指在我面前晃呀晃,像极了奥利奥黑色的巧克力棒。我看着他的手指,突然很有食欲,用嘴巴猛地咬住了他那“巧克力棒”。显示我的抗议。
番吃痛地猛一缩手,幅度却不大,想甩开我的嘴巴,却又忽然不动了。估计是怕,他一甩会把我的大门牙甩进灰蒙蒙的天空里,再也找不到。我觉得甚是无趣,就放过他的手指。一边继续刷洗阳台的窗户,一边张罗多多赶紧回去他房间收拾一堆凌乱的玩具。
这就是我们小家庭一家三口在城市里过的第一个春节筹备现场。没有四世同堂的喜庆,只有相互取暖或者挤兑的孤单。
在这虽然待了5年却没有归属感的城市里,过个春节太过冰冷,没有人情味,没有烟花爆竹声(城市禁止烟花爆竹),没有小孩的嬉闹,一片寂静,像极了空城和鬼城。
多多(我家小孩)更显得寂寞,给他买的新年礼物没有欲望要拆呀,因为他不知道跟谁分享,在老家过年,很多小伙伴可以相互“炫耀”;买的新衣服也没有迫不及待地要穿,因为他知道我们不会在意,之前在意他的都是他的曾祖母和爷爷奶奶,会给赞美之词。
中国的传统习俗里,第一年搬进新买的房子必须在新房过年,为了图个吉利;番作为闽南人是极会遵循传统习俗,为了让这个小家过得更有年味,在小年的时候就买了春联、红灯笼、还有不能在城市燃放的烟花爆竹。
早在过除夕的两天前,这座号称有几百万人口的城市,显得如此清闲又落寞,路上要数出十个人都难;再也不用担心堵在三环的路上,不用担心挤不上去的公交,空荡荡的街区,一排排门窗紧闭的店铺,一条条任你驰骋的道路;你看街角处,坚守的只有还在清扫卫生的工人。
年夜饭,我做了简单的一荤一素一汤,餐桌上番和我互相看了看,一起露出寂寞的假笑,多多面无表情地盯着这年夜饭,肯定是很不满的;他最爱吃他爷爷做的红烧鱼、炖大肘子、熬鸭汤等等。可惜番没有得到他家的真传,一个都不会做;我倒是很贤惠,回老家跟公公学了好几次,每次做多多都一脸嫌弃不好吃;后面我总结了下,想肯定是城市的食材没有老家食材好,散养的,够土。
番提议一起举起汤碗“噹”碰一个,说“新春快乐!”除夕的仪式正式拉开帷幕。
番确实是一个会制造仪式感的人,理工男做程序是极好的。比如,我们用完了年夜饭,番就一脸神秘地就从口袋里掏出大红包,在我跟多多的手心压了压,多多很兴奋眼里放着光,一看就是小财迷,他已经6岁了,懂得钱的好处,可以买他喜欢的奥特曼(蛋)、铠甲勇士、魔幻陀螺等玩具;我的心理反应很一般,知道这钱最终成不了我的私房钱,到头来也是贴补家用;但是我必须表现出小女人的惊喜,不然打击了番的积极性,他可没劲了。
拿了红包,我们给各自的爸妈打了春节祝福视频电话。当然,除夕春节晚会是必不可少的了。快八点了,我催促着番跟多多赶紧过来沙发看晚会,多多显然对这样的节目没有很浓的兴趣,而番的表情在跟他爸妈通话后有了一些心事。
我用力地抱着他已经发福的身躯,问他怎么了;多多一看我跟番在抱抱,也跑过来紧紧地抱住我的腰。多多每次都是这样子,干扰我们的二人世界;今天是除夕,不能发火,不能吼,不然早就被我一脚踹开了;我是番的老婆,怎么能随便让人抱。
番没有理会我们的矛盾,淡淡忧伤说了除夕夜,他爸妈吃的是单位给他们派发的快餐,没有可口的饭菜,没有儿孙绕膝,就蹲坐在被他们清扫干净的马路上,场景确实凄凉,也确实揪心。
番的爸妈是老家小城的环卫工人,每年春节都是任务最重的时候,因为每家每户为了迎新年,会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扫清理一年堆积下来没有用的东西,一个春节的垃圾量是平常的四到五倍。
但是往年不怕,番有四个兄弟姐妹,在春节期间都非常热情地帮忙,去街上扫大街,搬垃圾,公公婆婆站在旁边吆喝道“这边要干净,那边要扫。”三兄弟只能相视一笑,唯命是从,公婆的同事羡慕坏了。
那时,曾祖母年纪大了,坐在家里的太师椅上,用干枯的手召唤:“孩子们,过来,曾祖母有好吃的,你们过来看看。”一群的曾孙子曾孙女围着她,脸上的笑容像秋天盛开的菊花,平日里两眼飘忽的眼神这时却聚焦得放光。
三个妯娌就负责筹备年夜饭,大嫂是海边长大,海里的食材由她来做;二嫂是山里长大的,陆地上的食材自然归她烹饪;我只能负责一个炖汤,还偶尔从厨房窜出来问,“阿奶,炖鸭汤,现在已经可以放水了,放开水还是温水?”
她有点耳背,只会满意点点头说“好,好,好。”我只能打电话给公公求助了。话说家里做饭最好吃的就是公公,天上地上海里的东西他都会做。也许每次我都最笨,公公接了电话就说,“啊,只只,你不会呀,那你放着,我这里快好了,马上跟你妈一起回来啦,来得及。”
小姑子就张罗一堆小朋友,贴春联,每个门都贴,那红红火火喜庆的劲,阿奶都手舞足蹈,跟顽皮的小孩儿似的。
今年开始就再也没有四世同堂的春节,在也没有喜庆的大团圆。
阿奶走了,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每次回老家,我都会搬张小凳子坐在她旁边,听她讲过去的事,她逢人就夸我懂事。以后我再也听不到那样的故事,她在哪里见到了她日思夜想的人了吗?
而同在外地讨生活的大嫂,二胎快临产没有办法回老家过年;二嫂因跟婆婆不合,曾以死相逼,来了个以后不相往来;我又刚搬新家;小姑才出嫁第一年,毕竟是要在婆家过的。
就这样过了个彼此都冷清的春节。我看了一会晚会也觉得无趣,多多蹭了蹭我的肩膀说,“妈妈,让天快亮吧,我们就可以见到爷爷奶奶了。”
我看了一下闹钟,才9点。我试探地跟番说,“我想跟多多去睡觉,明天好早起回老家。”本以为他会要求我一起守岁,他却同意了。过年的城市可真安静呀,很快我们进入了梦乡,竟然梦到了阿奶,她用这样的方式跟我们团圆。
半夜,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串鞭炮声,我知道番在守岁守年;不一会儿,感觉背后有点冷气跑进来,一个肥腻而温暖的手臂把我揽进了怀抱,相拥而眠。
没有四世同堂的春节,没有像样的年夜饭,没有真正的大团圆;下一个四世同堂,还有多少多久,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