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教学之争(2)
很多教师会认为我的建议是多余的,但是这里详细展开讲也无妨。我曾经试用过所谓的“获奖”阅读软件,而它为初学者引入的第一个单词居然是与英文“onion”发音十分相近的法语单词“oignon”,这也许是法语中拼写最不规则的单词了! 类似荒谬的错误清楚地表明,有些教育者甚至连最基本的教学原理都尚未理解。
强调父母和教师不该做什么同样重要。描写单词的整体外轮廓毫无用处。吸引孩子关注字母的上伸或下伸模式也不是特别有效。此类练习甚至可能干扰阅读,因为这样会引导孩子过多地把注意力放在单词的整体外轮廓上,从而令他们妄下结论,认为可以不用逐个查看字母就能猜测词意。我们应该看到,像“eight”和“sight”,这两个单词的外轮廓几乎是相同的。儿童有必要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只有逐个分析字母才能识别出单词。
阅读教育必须避免将孩子的注意力从字母水平转移开来,因此我对那些装帧精美的阅读手册持保留态度,这些材料中的插图往往比文字还要多。单词的海报一整学年都张贴在教室的墙壁上,单词的位置一成不变,这也会带来问题。一些孩子,通常是那些最优秀的孩子,只是记住了每个单词的固定位置和页面的大致布局,而并不再注意单词中的字母组成。这种策略不仅会让老师和父母产生错觉,认为孩子已经知道如何阅读,更糟的是,孩子自己也会这么认为。插图也会分散孩子对课文的注意。现在的孩子总是被过度的刺激和分心物所包围,导致他们中一些人不再能学会维持长时间注意了。回归朴素的课文,把内容一笔一划地写到黑板上(这样也记住了书写的手势),也许会有所帮助。我们也同样需要提醒孩子们,尽管阅读是苦差事,但它在解码和理解文章的过程中自能得到阅读的内在回报。
在阅读过程中,欲速则不达。在每一阶段,,引入课堂的单词和句子只能包含明确教过的字素和音素。阅读课即兴发挥的空间很有限。老师不能在快上课的时候草草决定教授几个没有充分准备过的词句,这种随随便便的选择会使学生感到很迷惑,因为这些内容很有可能需要学生具备他们还未掌握的高级知识。
作为对阅读很在行的成年人,我们很大程度上低估了阅读的困难。向阅读初学者呈现单词时必须进行逐个字母的分析,以确保这些单词没有包含儿童无法理解的拼写问题,比如不常见的发音、不发音的字母、双辅音,或者如后缀“-tion”等独特的词尾。如果过早地在课程中引入以上种种特例,儿童会认为阅读是随心所欲的,毋须学习。我本人作为一名科学家和教授,十分期待我们孩子的托付对象——广大教师和其他教育工作者们,能像我们准备心理学实验那样投入大量的心思来设计课程。
最后,阅读障碍儿童的监护人也不应该气馁。不同国家和文化各有各的阅读难题,而英语大概是所有拼音文字系统中最难的一种。它的拼写系统透明度相当低,每一个字母都有着不同的发音方式,而且例外的情况也有很多。一项在国家间进行的比较证明,英语的这种不规则性对学习的影响巨大67。意大利儿童在接受了几个月的学校教育后,几乎能阅读任何单词,因为意大利语的拼写非常规则。这些幸运的孩子不需要进行听写与拼写训练:一旦掌握了每个字素的发音,他们就能读出或写出几乎任何发音。相反,法国、丹麦,还有尤其是英国和美国的儿童则需要接受好几年的学校教育才能高效地阅读。法国的儿童甚至到了9 岁都比不上7岁德国儿童的阅读水平。而英国儿童要再接受近两年的教学,才能达到与同龄法国儿童相同的阅读熟练度(见图5-5)。
如果不进行重大的拼写改革,要简化英语的阅读习得过程,我们所能做的也实在有限。我们能做的只有鼓励孩子每天练习阅读……并提醒自己:我们的情况还不算最困难。在中国,阅读课程一直开设到十几岁,才能让学生掌握读报纸所需的几千个汉字。而中国儿童的这种困境本来是可以避免的,这就令人大为诧异了。因为他们现在大都从简单的拼音学起,而这些符号只需几个月就可以掌握。
花费在阅读学习上的时间对儿童的脑有着极其深远且有益的影响,只要牢记这一点,教师们也同样能获得些许安慰。试着想象一下,每节阅读课过后,儿童脑中新连接不断建立起来的图景吧!每一位年幼阅读者脑中的字母匣子区都被激活并调动起来,整合出一个由字母、双字母组到字素、词素的神经元层级编码结构。这一活动将广泛地激活整个阅读回路。数百万的神经元回路,必须在其他语音和语义的编码区域中锁定目标。不管我们接受与否,英语或法语使用者的神经元层级结构要比透明的意大利语复杂得多。学习英语需要再利用的神经元数量是如此庞大,因此我们应该坚持不懈地教孩子如何应付英语中的每一个拼写陷阱,即使在他们小学毕业很久之后仍要保持这种做法。
我怀有这样一种坚定的信念:每一位教师都应多少了解孩子的脑是如何阅读的。我们当中那些花费很多时间调试计算机程序或者修理故障的洗衣机(我也干过)的人都知道,完成这些工作的主要困难在于搞清楚机器到底是如何运作的。要取得成功,我们都必须试想机器卡住的情形,才能弄明白它是怎样接收输入信号的,以及作何处理能使它恢复正常。
我们同样可以把儿童的脑看作一台令人生畏的机器,而它的功能就是学习。在学校度过的每一天,脑都在修改着数量惊人的突触。神经元的偏好改变了,新的策略出现了,建立了新的通路,接着,新的网络就开始互相交流了。如果教师能像修理工一样,对这些内部转变有所了解,我相信,他们将能更好地发现更高效的新教育策略。尽管教育学绝不会成为一门精密科学,但有些阅读教学法比其他的方法对大脑更有效。每一名老师都肩负着重任,他们需要仔细严格地进行实验,确定适当的刺激策略,从而为学生的脑提供最优质的日常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