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惊心动魄的声音
陈发宽
过去的日子,无论多么欢愉惬意,无论多么悲苦感慨,总要流逝,了无痕迹,但时光总会留下些什么。天可补,海可填,南山可移。唯独日月既往,不可复得,不可复追。此谓人生一大憾事!
叔叔,吃糖!
五年前的一个周末,表姐打来电话,问我是否有空闲。她说有一个朋友的孩子结婚,想多找几辆车,问我想不想凑个热闹跟着跑跑,一车一人给三百元酬劳。我说既然是你的朋友,跟着去就行了,,不要什么报酬。她说:“表弟,姐姐是想让你赚点外快,你别木瓜脑袋,多少人想去呢,有人以此为业,该拿就拿,不用客气。”
于是,到了喜庆的日子,我就兴冲冲地去了。那可能真是一个黄道吉日,全城的大街小巷到处是装饰一新的花车,玫瑰花的馨香充满甜蜜的味道,连空气都是喜气洋洋的。我赶到花店时,等待装车的队伍排得老长。新郎和我们一一寒暄,眉开眼笑地递着糖果,见到我,很客气地说:“叔叔,您吃糖!”我愣了一下:我也没大你多少啊!我三十几,你二十几,怎么就“叔叔”了?人家大喜的日子,我没说什么。况且,人家不是尊敬自己吗!不能生气。
以前我帮助别人讨媳妇,人家都是叫“哥”,从那天起,我升级成了“叔叔”。
大爹,您坐!
以前出门,总爱开车,现在,我喜欢走路或坐公交车。
三年前的一个寒假,阳光煦暖。我坐公交车去教育局拿文件,上车后扫了一眼,没有座位了,我就站着,旁边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忽然站了起来,用稚嫩的声音说:“大爹,您坐!”我一惊,下意识地回头看看,没有别人,他是在和我说话,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是小娃娃,你坐,我不坐。”他没看出我不高兴来,又重复了一遍。我于是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望着窗外,不再理他。在摇摇晃晃中,车辆行至暗处,我的脸映在玻璃窗上,那么沧桑。虽只年届不惑,却头顶黑发稀疏,两鬓白发分明,眼角皱纹显现,两眼不再明亮……我不是“大爹”是什么?
那天的心情,在温暖的阳光中有些黯淡。
爷爷好!
去年,学校C级校舍拆建,一个近三千人的大学校,被分成三处办学,我们七年级是借翠屏小学的校舍上课,于是,我每天都要在校本部和翠屏小学之间跑很多趟。
有一天拂晓,我早早地向翠屏小学赶去,想看看孩子们的起床情况。我走到学校大门不远处,看到红领巾监督岗位已经分列两旁。我走过去,他们齐刷刷地敬了一个队礼,两个人“异口异声”地说:“爷爷好!”“叔叔好!”他们俩对望了一眼,互相伸了个舌头,抿嘴笑了。我也向他们左右看了一眼,嘴角已经上翘,但终没笑出来。
一种感伤从心底油然而生。
工作二十年,一直在平凡的岗位上做着平凡的事情,青春年少时的多少豪情多少壮志多少梦想,随着时光一去不复返。年与时驰,意与日去,倏忽已至中年,竟一事无成,岂不悲夫?
五年来,我确实衰老了很多,级别是一升再升,从“叔叔”到“大爹”到“爷爷”,每一声称呼都惊心动魄。岁月如刀,在我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提醒我“盛年不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庄周言:“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感伤之后,我开始醒悟,人生苦短,必须活出点样子来,不为其他,只为曾在这个美丽的星球上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