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敦煌女儿”樊锦诗讲敦煌(之一):敦煌文化是各种文明长期交流融汇的结晶(2)
敦煌文化的内涵非常广泛,作为以地冠名的地域文化,其核心无疑应以敦煌木简和敦煌石窟群(敦煌莫高窟、西千佛洞,瓜州榆林窟、东千佛洞及肃北五个庙石窟等)的石窟考古、石窟艺术以及藏经洞文献的综合研究为标志。
莫高窟第57窟南壁初唐的胁侍菩萨。敦煌研究院供图。
敦煌佛教的发展与兴盛,历代世家大族、甚至皇室贵族是主要推动者。在莫高窟,凡是规模宏大、艺术精美的洞窟多为世家大族所建,且形成一种传统:往往一家一窟,或一族数窟,或父子相继、甚至祖创孙修的营建传统。在世家大族和皇室贵族的带动下,下级官吏和一般世庶民众也热衷于开窟造像。除莫高窟外,在敦煌西千佛洞、肃北五个庙、瓜州榆林窟等,都留下了大量的僧俗各阶层民众开凿的洞窟。
揭开佛教教义的神秘帷幔,敦煌壁画丰富多彩的佛国世界正是当时现实世界的真实折射。我们从繁盛神秘的宗教文化的背景下,所看到的当时人们的生产生活、民俗节庆、婚丧嫁娶、喜怒哀乐等人生百态,如农作图中的满足和亲切、嫁娶图中的喜悦和热烈等,就不再有时间的距离而可以直接对话;建筑、服饰、用具、工具等具有不同时代烙印的物质造型,如普通民居的朴实可信、帝都崇楼的天国蓝本,则似乎触手可及、可感可知,从而构成敦煌中古时期活灵活现的社会文化发展演变的图谱。敦煌壁画所包涵和直接反映的历史、民族、文化、教育、经济、建筑、科技、民俗、生产生活、医疗卫生、东西交流、汉晋传统文化与佛教文化的关系、寺院、宗教、宗教流派、参禅仪轨、石窟形制、石窟(壁画、雕塑)艺术、世族关系、供养方式等丰富内涵,就不再是抽象的概念。它们不仅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文明交融的文化宝藏,而且还具有古代文明的博物馆功能。
榆林窟第25窟,北壁,弥勒经变之耕种图,中唐。敦煌研究院供图 余生言/摄
在敦煌文献中,仅藏经洞出土文献就达五万多件,目前可知有明确纪年者上起西晋永兴二年(公元305年),下至北宋咸平五年(公元1002年),加上敦煌石窟北区近年考古发掘出土的西夏文、回鹘文、藏文、蒙文(含八思巴文)、梵文(含婆罗迷文)的元代佛教典籍以及叙利亚文《圣经》摘录等文献,它的起止上下限与敦煌石窟的开凿基本同步,也历时千年。这些文献以多种文字的写本为主,还有少量印本。约占90%的佛教典藏著作不仅充分展示了敦煌地区活跃的佛教文化背景和诸家争鸣、并存的良好文化氛围,佛教文献本身还具有极为难得的拾遗补缺和校勘的历史文化价值。而道教、景教(基督教)、摩尼教典籍和古藏文、粟特文、于阗文、回鹘文、梵文佛教典籍,从一个侧面反映多元文化交流的面貌。其他文献虽总量不大,内容却极为丰富,涉及政治、经济、军事、地理、民族、语言、文学、教育、天文、历法、算学、医学、科技、美术、音乐、舞蹈、体育等,几乎包含了中古时期社会文化的各个方面,而且文化内涵远远突破了敦煌本身的地域局限,足以代表中华文明及与西方文明的文化交流背景,因而堪称中国中古时期的百科全书。
莫高窟第130窟大佛,盛唐。敦煌研究院供图,吴健/摄
由于敦煌地区多民族、多种宗教、多种文化长期并存,致使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都体现出鲜明的地域文化特点。如特定地理条件下发达的商业经济生活形态、复杂的城市居住布局、独特的饮食结构和形式、华美多姿的服饰装扮、具有浓郁佛教氛围的岁时节令、不弃传统善融新俗的嫁娶丧葬等,其社会生活的丰富多彩,令人目不暇接。
当中国的丝绸、陶瓷、纸张等通过丝绸之路源源不断地传到西方时,西方人也同时带来了中国过去所没有的葡萄、苜蓿、郁金香等植物,狮子、豹及西域名马等,还有精美工艺品,如金属工艺、琉璃和玻璃、呢绒、毛毯及各种装饰物等。许多外来的物品在敦煌壁画中留下了大量的形象资料,如初唐第209、329等窟的藻井图案中的纹样装饰。敦煌壁画受印度和西域的影响,其中的狮子和大象等形象,也描绘得比较真实。
南北朝到隋唐时期,波斯的工艺品通过丝绸之路大量传入了中国,如狩猎形象是古代波斯最流行的主题,表现狩猎形象的银盘就曾在中国北方多有发现。波斯萨珊朝(3—5世纪)正是罗马帝国强盛的时代,欧洲的罗马文化、西亚的波斯文化与中国文化在从中亚到西亚的辽阔地域相碰撞,处处留下了文明交汇的印痕。敦煌西魏第249窟窟顶壁画中就有波斯风格的狩猎图。隋到初唐时期敦煌彩塑与壁画菩萨的服饰中,出现大量的波斯纹饰,如联珠对鸟纹、联珠对兽纹、菱格狮凤纹等。
玻璃、琉璃最初传入中国时,只有帝王和一些贵族能够拥有。在隋唐敦煌壁画中,如初唐第401窟的菩萨手持玻璃碗,碗边还镶嵌着宝珠,盛唐第199窟的菩萨也手捧一玻璃杯,杯中插花。类似的玻璃器皿,在不少洞窟壁画中均有出现,反映了当时玻璃器皿的流行。香炉作为礼佛的供器,往往借鉴外国样式而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