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勇敢奋斗的女人 ——记我的奶奶潘三妹(3)
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我爷爷就已经行动困难了,别说种菜,就是做饭都做不了啦。但我爷爷吃饭跟我们有所不同,他一天三顿都要吃热的,连酒都是温过了才喝。我奶奶跟着生产队劳动,别人都是把中午的饭包到干活的地方吃,这样中午可以有一点休息的时间。我奶奶为了照顾我爷爷,她不包饭,不管干活的地方离家有多远,每天中午她都要跑回来给我爷爷做饭,看着我爷爷吃好了,她捡拾好了,才回去继续跟大家一起干活。即便是跟男人们一起拖木头这么重的活,她也会跑回来为我爷爷做午餐。我爷爷如果去谁家吃饭,她会叫我爸、我叔,或是我姑姑他们把我爷爷送到那家,估计快吃好,又叫他们去把我爷爷接回来。我奶奶去别人家吃饭,估计她快吃好,我爷爷也会让我姑姑她们去接我奶奶。别人来我家吃饭,吃好后我家的人也必须把人家送到家才回来(这活到我大伯、我爸、我叔他们都参加了工作,我姑姑她们也相继出嫁了,就成了我们几兄弟的必修课了)。
我家在村里,从来就算不上富裕,但只要有人来我家吃饭,我家随时都有摆得上桌面的菜。干肉,干鱼,干鸡,干鸭,随时从炕上拿下来就炒。钱也是这样,只要是急用,找我奶奶,几十块钱随时可以拿得出(那时的几十块相当于现在的几千块)。我奶奶常说,任何东西,有的时候都要想到没有的时候,不能一次吃完用完,得留着点,防着没有的时候。
从小我奶奶就要求我们:出门时,不管去哪里,必须告诉家人,得到家人同意才能出去。回来,也必须让家人知道。进家门时,如果家里有客人,不管认识不认识,必须向客人打招呼后才能去做别的事。去到别人家,也要按辈分称呼别人,说明自己的来意,不能像做贼似的来无影去无踪。所以,在我们村,如果谁家的孩子礼貌上做得不好,他(她)的父母就会对他们说:"看看老海(我大伯的小名)老木(我爸的小名)他们家的那些小孩是怎么做的,跟人家学着点!"
1983年,我爷爷过世后,我奶奶去了湖北,跟我叔一家住在武汉。七十多岁高龄的她,因为闲不住,竟利用电视的字幕开始学习认字,并拿我堂弟(我叔的儿子)的课本做识字本,有不认识的字就问我堂弟。四年,从一个全文盲变成了能读书看报的"文化人".不知道底细的,看她戴个老花镜坐在桌边看报,还以为她是个退休的老知识分子呢。
由于不适应城市的生活环境,1988年,我奶奶回到了宰大溪,跟我家住在一起。当时我爸在湖南工作,我弟跟着我爸在湖南读书,我在部队当兵,家里其实就我妈和我奶奶两人。我奶奶见村里的年轻媳妇和姑娘们都在织毛衣,快八十的她也迷上了织毛衣。叫我妈给她买来毛线,她自己用南竹削成扦子,整天跟那些年轻媳妇和姑娘们在一起学织毛线。开始织袜子,然后织手套,后来织毛裤、毛衣。1993年,她用她那已经弯成弓型的背,背着我刚出生几个月的大女儿多吉,一边晃动着腰身,摇着背上的多吉,一边手上还在织着毛线裤。她说要给我和我爸各织一条毛线裤。我的她已织好,正在织的是我爸的。
1993年的冬季,我奶奶毫无征兆的走了。我奶奶八十三年的历程,是勇敢奋斗的历程,是充满爱的历程,是完全奉献的历程。在吃完送她上山的酒席后,我家一下子少了两百多个碗(我们这里有个风俗: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去世了,在她安葬的酒席上,要从她家拿个碗,装点饭菜带回家给家人吃,希望家人也做一个跟她一样的人)。在帮忙的人清点完碗的数量,告诉我妈后,我妈显得很高兴,也很自豪。
由于那时没有高铁,从湖南的长沙到我们家,需要三天的车程。等我爸和我叔到家时,我们已经送我奶奶上山回来了。当我把我奶奶给我爸织的毛裤交到我爸的手里时,本已哭得声嘶力竭的我爸,再次哭得差点虚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