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曾是嫁衣红
我从来未曾想过,撕去情爱的面具,
我拥有的只剩下寂寞。究竟是月影空留,
还是情到深处,只剩下痴心错属。
1
残月将落未落,寒星点点隐于天际。望着天色如墨,我的心倏然沉入海底,手掌心的汗渍早就浸湿袖口,而我却只能紧紧篡着嫁衣的衣角,在花轿中瑟瑟发抖。
一切只如过尽千帆,美梦过去,皆是层层灰暗。而这灰暗的根由,究竟是难逃的宿命还是一场残缺的梦魇?我自是不知。
我名苏音,生长在山清水秀的一个江南小镇。这是一个芳菲为幕,山水做城的桃花源,就连吹来的暖意盎然的风中,都弥散着淡淡的花香。
这本是让众人钦羡的世外桃源,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让这天堂俨然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镇子里的所有人都未曾想过如此一个依靠水的地方竟然连续一年不下雨,这让我们完全不明所以。
我爹是镇子的镇长,应了全镇人的意愿,他请来一个道长作法求雨。法事整整做了三天,我们全部跪在镇子中心的场地上,满怀虔诚地希望上天能够可怜我们,可是天公不作美,终究还是滴雨未落。
最后道长长叹一口,摇头道:“世间一切围绕因果循环,你们镇久不下雨,那是惹怒了江中的龙王,若是长此下去,你们镇将会寸草不生啊。”
道长的话云淡风轻,可是落在我们心中却是字字千钧。
大家惊恐相问,该如何才能解救。
道长看了一眼爹,轻声吐出几字:“与龙王成亲。”
大家听闻,哄堂大笑,俱是以为道长在开玩笑,可是道长神色颇为严肃,一字一句:“每年四月十三是水节,你们选上一个生辰同样为四月十三并且刚及笄的女子进行祭河,然后将她奉献给龙王。”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交头接耳。虽然道长德高望重,可是如此荒诞之事大家还是将信将疑。或许还是那一丝希冀点燃了众人内心仅有的渴望,最后众人还是点点头,即便这种做法有些惨无人道。
自此以后每一年的四月十三,都将在镇上唯一的大河边上演着悲欢别离。而我爹未曾料到,如此灾难竟会发生在我的头上。
今年的河娘一直未有合适人选,镇上的姑娘们不是生辰不应,便是没有及笄,爹翻遍全镇人的生辰卷宗也没有找到能成为河娘的女子,除了我。
爹拼死想要将我送走,可是众人怎能放过?即便爹的身份略高,可在天灾面前仍是无济于事,而我便被他们送上了花轿。
2
今天是四月十三,作为将要祭河的河娘,我被众人用花轿抬到河边。寒冷的夜风吹进花轿,帘子被风掀起,我的心跳得更加厉害。
突然,外面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我正在疑惑间,一双有力的手将我拉住,低声急唤:“趁他们还未发现,快走!”
我抬眼,竟是他,藏在我心尖上的那个人,萧然。
我惊讶着便要开口,他却用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手势:“嘘,别出声!”
我点点头,任他牵着我的手走出了花轿。我本以为会害怕,却发现原来有他在,心头无端倪地便会温暖起来。
河岸边插满了吐着信子的火把,将整个天地染成一片红。原本守在花轿外的一群人现在却不知所踪,我刚想开口问他,却听到穿过林子那边有很多人声。我望过去,只见那边火光冲天,滚滚浓烟。
萧然神秘一笑:“我放的!”说完,便继续拉着我逃出了河边。
河岸外边是一片密林,晚风吹紧,最是冰寒。我看着漆黑的树林,只觉一切都是阴阴的,森严壁垒间,连白日里的松柏都显得格外黯淡。
我与他藏在几棵松柏间的一块大石后面,通过稀疏的叶缝能够看到河岸的情况。他本打算赶紧将我带走,可我的内心总感不安,执意要留下来看一会。他拗不过我,只得与我一道躲起来。
看着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掌,心里又是淌过一阵暖流。这世间,幸福何止千万。可什么,也比不过心尖上的人这样一个温暖罢。
我正想着,思绪却被吵闹声惊扰。待我回神,才发现河岸上已经聚集了众人。他们的口中全都大声嚷嚷,从他们焦急愤怒的模样不难看出,他们知道了我不见的事实。
顿时,我的心不由来地再次狂跳不止,身体也随之惊颤。许是他感受到了我的害怕,轻轻地将我拥入怀中,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我抬眼,望着他温色如玉的眼眸,我的心在刹那间倍感安稳。四目不经意交汇,电光火石的瞬间,春光暗淡了,万籁俱静了。此时万物,不过是尘埃罢了。
岸上的人似乎还在争吵不休,只是声音却渐渐消弱,人群也慢慢散去。看来他们已然接受了事实,我与萧然对视了一眼,便欲要转身离去,却突然听到了女子凄厉的叫声。
我猛然一愣,刚刚离去的人们此刻正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女子,女子绝望地想要挣脱绳子,奈何力气太弱,双手终是放弃了挣扎。
我看不清女子脸上的表情,只是那悲怆的喊声却让我不得不内疚,任由纤长的指甲戳进手掌心的肉里,提醒着我的软弱。
几个老妇人将她按进轿子,不一会儿,她便被再次拽出来,只是原本破旧的衣裳换成了鲜红的嫁衣,发间仅别一朵含苞欲放的桃花,在火把的映衬下她的脸庞越加苍白,妖异而美丽。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绯薄勾着一层悲色,即便隔着那么远,我依旧不敢直视。
众人将女子身上的绳子松开,然后齐力把女子抬入河边的船上,他们把船划到河中央,最后直接将女子扔进水中。
我看着女子在水中费力地划着,只是水流太过湍急,她的手臂越来越往下垂,最后渐渐全部淹没在了水中,只是在她沉入水中的同时,她的目光似乎穿过匆匆密林向我瞥来,那眼中的嫣红,似鬼魅的笑魇,那般触目惊心,让我不由来的心寒,更是没来由的一阵心痛。
当那抹倩影最后消失在我的眼底时,我终是撑不住,双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3
睁眼醒来时,才发现已是半夜。
漆黑的夜色透过薄薄的纸窗,只一片寂静阴森。外面的风阴冷的嚎叫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我不由地拢了拢身上的被子。
这是一个极为朴素的屋子。淡淡的檀香味飘溢在空气中,给人一片闲恬的安宁。只是在黑夜的笼罩下,我只觉隐隐的不安与惶恐。
正当我打量间,一个黑影突然掠过窗头,我的心不由得一沉,直接呼声问谁,可是却无人回答,唯有寒风打着窗户,静的只剩下苟延残喘,如鬼魅那般,无声无息。
我迟疑着走下床,战战兢兢地往窗户走去。未待我靠近,纸窗猛然一下子开了,呼啸的夜风将屋中的一切吹得遍地凌乱,我再次被惊吓地不知所措。
我赶紧奔过去想要将窗户关上,抬眼却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慢慢将目光上移,待我完全看清楚来人时,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她不是旁人,正是因我而死的那个女子。
她身着那件红色嫁衣,三尺水袖像雪一样惨白垂落,嫁衣上的细褶在风中摇曳出瑟瑟的纹路。只是,身上却不停地向下低着水珠,“滴答”,“滴答”。
她的眼睛流出鲜红的血,如妖冶的牡丹那般在黑夜中绽放着诡异的红,那般可怖,那般触目惊心。
她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我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不小心被地上花瓶的碎片刺痛了脚,我直接摔到在地。
眼看着她的利爪已然便要攀上我的脖颈,我不由吓得“啊”一声长叫,却突然发现我直接从床上坐起,而床延上正睡着那张温柔的脸。
我喘着粗气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根本没有那个可怕的女子,也没有那间屋子,鼻子轻轻易嗅,那是浓烈的药草香味,这是药铺。
“阿音,做噩梦了吗?”萧然温润的声音及时响起,将我冰冷的手放进他的胸口,宠溺地摸着我前额细碎的头发。
看着他一贯如玉的模样,我的坚强再也抑不住,倒在他的怀中放声大哭。原以为可以万般皆由心,却终究是,牵扯了太多的是非无常。
我将梦告诉了他,他眉头不由一皱,叹了口气道:“阿音,她的死并非你的错,你别胡思乱想了。你昏迷了一天,快将药喝下去。”
我不由苦笑一声:“心病吃药又有何用?阿然,若非我逃走又怎会害她如此。虽非我为,却因我死,这样的债我该如何才能偿还?”
他听后,凝视着我的眼眸,认真的说:“阿音,就算是债,也是我来还。若不是我去找你,她便不会死。可若是我不去,这一生我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的心再次一暖,用手捂住他的唇:“阿然,我不后悔我跟着你逃走,如果是债,我们一起还。”
他点点头,道:“那你想怎么做?我向别人打听了那个姑娘,她叫知香,是居住在破庙里的乞丐,原本无人会想到她,可因为你的逃跑,大家实在没有办法终是想起她也符合条件,所以她便替了你。”
我低头略微沉思一会,道:“明日我们去她的坟墓祭拜一下吧。”
他再次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将桌上的药端来喂我喝下。喝完药的我困意再次袭来,他把被子将我盖好后,便走出了屋子。
我并没有立即睡着,而是脑中一直想着心事,方才不经意的一瞥让我的心再次跌入万丈深渊......
4
知香的坟墓在镇子外边的东山上,那是这几年河娘的埋葬处。她虽是河娘却并没有按照河娘的排场安葬,听旁人说是直接挖了一个坑将她的尸体丢进去。
四月的东山是美的,弥散在空气中的仿佛是润着浓郁的花香,俨然有了春暖的味道。可知香坟墓的四周,却是死一般的寂静,还有萧条。
白骨般腐朽的枯树包围着她的坟墓,树枝散乱,仿若面向天空,无语申诉。她的坟墓很是简单,只是立了一块墓碑。周围全是飞扬着的黄色圆纸片,风一吹,纸片四处飘散,我的手心溢出许多汗渍。
我和萧然走进坟墓,将随身带来的祭品和香火放在墓碑前,我无比虔诚地在墓碑前跪拜,只希望她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梦中,更不要再怨恨我。
一切祭拜完,我和他收拾东西后踏上了离去的道路。走到半路,我下意识回头,可是并无他人,我的心微微一抖,难道又是我的错觉?
这一路,我的脑中都闪着疑惑,我总感觉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而那双眼睛莫名熟悉,正是那双流着鲜血的双眼。而那双眼无时无刻的盯着我,好像可以透视到我的心底,直到死亡。
祭拜后的几天,我的梦中不再经常有她。虽然偶尔还是会看到那双眼睛,可我似乎也学会逐渐习惯,我的生活也渐渐恢复正常。
镇上的人们也慢慢淡忘我逃跑的事情,许是因为我爹是镇长,也或是祭河并没有耽误,所以当我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大家并没有感到奇怪。
而我和萧然的关系也是更一步升华,爹经常笑着问我何时与他成亲,我每每都是害羞地没有回答,可是内心却是偷偷地向往。
我喜欢他,似乎从来都不是秘密。
初识他,是在集市灯会。那日河边,忽闻一阵笛音,婉转悠扬,清澈涤心。我循声望去,便望见了一身月袍的他。月华坠地,他手握长笛,长发飘舞,煞是好看,我不禁忘得出神。
“在下萧然,姑娘好兴致。”声清如水,落在耳畔。我转身,面颊微红。只见他一脸温和,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刚想答话,一朵桃花便落在了我发上,却已然不见他踪影。
日后,每至傍晚,我的窗边便会出现一朵桃花。日日如此,从未间断。那年我十四岁,花开正浓。
我后来才得知他是济医堂的大夫,随后我便常常称病为去看他,这一看便是一年。外人都说我们本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可谁人想到我会成为河娘,也就有了后来之事。
好在一切云开月明,阴霾过后,尽是锦绣芳春。
而我亦如是。
5
今夜,一室红光,金碧辉煌。
我扯下头上的盖头,走至铜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双颊不由得绯红一片。
一身大红织锦胭脂嫁衣,广袖飘逸如仙。曳地的裙摆极尽华丽。如瀑长发绾成飞天髻,上插七宝琉璃簪。镜中人轻点绛唇,美目顾盼之间煜煜生辉。
从今日起,萧然便是我的夫君了,感君回眸朝与暮,只盼此生,能与他生死相随。
我重新坐到床边,盖上红盖头,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良久,门开了,我听到脚步声朝我走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我的脸不知何时变得滚烫,娇羞的模样我虽不能看到,但我相信此时的我若非倾城,也是国色。
我等待着他将我的盖头掀开,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有任何动静。我的脑中甚是疑惑,正欲开口问他,却突然听到窗户打开的声音,然后响起花瓶被吹碎在地的声音。我的心一下子沉落,这个场面怎会如此似曾相识?莫非?
我慌乱地扯下盖头,出现在我眼帘的人影再次让我瘫坐在地,又是她,知香。
她仍旧穿着那身鲜红的嫁衣,流血的眼睛依旧让她的模样显得狰狞可怕,我慢慢向后挪移,惊恐地呢喃着:“知香,对不起,对不起!”
可她却似没有听到那般,突然伸出细长的指甲向我飞来,嘴里轻轻念着:“苏音,还我命来,还我命来!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眼看着她的指甲将我插入我的喉咙,我再次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阿音,快醒醒!”我的耳边传来轻声的呼唤,我慢慢睁开双眼,右手不自觉地抚上后脑勺,剧烈的疼痛让我一时难以回神。良久,我才看清楚来人。
“阿音,你怎么晕倒在地上?”萧然温柔地将我扶起,关切地询问道。
“我……”我忍着疼痛,吃力地正要开口,却被突然进门闯入的丫鬟打断话。
“小姐,姑爷,不好了,老爷他,他……他死了。”
“你说什么?”我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直接坐起来,便要往门外走去。萧然见我如此慌张,本要将我拉住,可此时的我哪管镇定,推开他的手便冲了出去。
夜,似墨那般浓稠。本是蓬荜生辉的苏府,如今却像是死亡那般安静,只剩下大红的灯笼在风中苟延残喘。
爹的房门开着,门外拥挤了一大群人,看见我时,他们的脸色全都不由一黯,口中纷纷说着什么。我没去理会,而是直接进入了房中。当我看到房内的场景时,不由得倒吸了口气。
爹的身上穿的正时那件知香的嫁衣,失去光泽的眼神惊愕地盯着房门的方向,眼角边还在往外滴着血,那模样与我梦中的知香不甚相同。
我禁不住“啊”的一声长叫,对着寂静的屋子狂乱地呼喊:“知香,你找我便是,你找我爹为何?你来啊,来啊……”我声嘶力竭地大喊,胡乱地摔着屋子里的东西,最终力气耗尽重重地摔倒在地。
萧然在我身后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我能够感受他目光中的担忧,只是事到如今,他能做的便是这样默默陪着我罢。
我蜷缩在一团,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肩膀,无助的望着躺在地上的爹。门外的人群依旧在那唏嘘,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后,才听清楚他们的说话声。
“唉,这是作孽啊,惹怒了龙王,这就是下场。”
“这河娘是上天安排的,逃避的后果便是家破人亡,真是活该。”
“红事变白事,报应啊!”
我抬眼望着曾经熟悉的相邻,此刻却如同陌生人那般生疏。原来,人心凉薄,世态炎凉,这话便是如此。相聚终相散,命里无端,大概也是如此罢。只是可惜了我爹这一生都在为了整个镇子劳累,死后却只得到如今的下场。
我在心里极淡地笑了下,便不去理会那些人。突然,人群后面飘过一个人影,红色的嫁衣让我的心再次莫名一跳。
“知香,你出来!”我发疯似地冲向人群,可是待我走出房门时,哪曾有她的影子,只有耳边的嬉笑和嘲讽响在耳畔。
我明白他们肯定认为我是疯了,其实这也难怪,新婚日子遭遇如此状况,谁人又能承受得了呢?更遑论我,一个普通女子而已。
萧然紧张地奔过来,摸摸我的额头,抚向我的手脉,脸上的神色明显一皱,眉目紧蹙,叹了口气,道:“阿音,你的脉不稳,还是快去休息,爹的后事就由我负责吧。”
我抬眼,凝视着他,一字一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疯了?”
他微微一愣,摸着我的手,在我的额头落下一吻,轻声说:“你是我的娘子,我怎会不信你?阿音,出了事我会陪你一起熬过去。”
我的心不由来的一暖,点点头,任由他将我横手一抱,走出了屋子。
6
日子就这样过去一月,我的病时好时坏,每天都是在吃药中度过。其实,只有我自己清楚,我的病无药可治。
萧然待我很好,虽然在外人看来我是疯子,可是于他眼中,我依旧是当初那个苏音,依旧是他爱的妻子。
自从我爹去世,萧然便掌管了苏府的一切,他虽是个大夫,可是面对府中事宜,一切游刃有余,所以没多久大家便推举他成了新的镇长。而我在他的照顾下,气色也是一天比一天好,最终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对于腹中的这个小生命,萧然显得非常开心,每每忙完事务便会早些回来陪我,一起赏花,一起游玩。那日,他与我共看庭中鸢尾花开,风过麦田,又吹起桃花雨。那夜,我同他潇潇夜话,将几朵碎梦,葬于红豆树下。那一段时日,我想这辈子我都无法忘怀。
随着怀孕的日子越来越长,我的呕吐现象也是越来越严重,常常一吐便是一天。我时常想,大概这就是拥有孩子的幸福,虽然痛苦,却依旧快乐着。所以,对于这个孩子,我把他看得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
这一日,煦暖的阳光在花树枝桠间轻盈流转,为斑驳中的那抹红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亦幻亦真。
我在丫鬟的陪伴下出来赏荷,静静地坐在凉亭里,手执一卷古书细细读着,心情有些无比地悠闲。
我正看的入神,突然纸张自己翻阅起来,我顿时有种不安的感觉袭来,连忙唤道:“月儿,月儿。”可是并无人回答,我立刻丢掉手中的书,慌张地站起来,慢慢抬起眼帘,果然她又出现了。
我顿时闭起眼睛,掐住大腿,喃喃自语道:“苏音,这是幻觉,她不存在的,不存在的。”似乎这很有效,我仔细听着,周围一切都停止了动静,我尝试慢慢将眼睛睁开。
“啊——”映入我眼帘的正是她贴着的那张流血的脸庞,我连连倒退几步后,直接掉入了池塘,然后我只听到月儿慌乱的叫声以及河水将我淹没的声音,最后便失去了知觉。
再睁眼时,我已然躺在了床上。低头看着自己扁平的腹部,心里流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原来,我与那孩子终究是没了缘分。
萧然紧握住我的手,脸色苍白,双眼通红:“阿音,都怪我!”
我盯着他的眸子,任由泪水覆满了我的脸颊,就这样僵僵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阿音,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你别这样对待自己好吗?”一双有力的臂膀将我顺势带入怀中,双臂传来的力度似要将我融进血肉。
“是吗?还会有吗?”我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无奈地笑道。
他见我如此消极,轻轻将我的脸扳过来,盯着我的眼,认真道:“阿音,我不许你这样想,孩子没了我也有责任。”
我不禁哭出了声:“呵呵,若非我产生幻觉又看见了她,怎会失去孩子?萧然,你打我吧,我知道错了。”
他再次将我拥入怀中,轻轻抚着我的发丝,呢喃道:“阿音,我们会有孩子的,会有的。”
我在他的怀中沉沉地睡去,一切又似乎回到平静。只有延绵的纠缠与悔恨,伴着明月,寂寂无边。
经过几天的休息,我终于慢慢从小产的忧郁中走出来,人也开始明朗起来,而那个幻觉也再也没有出现过。或许上苍怜我,唯一珍贵的东西已然离我远去,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萧然也要忙着去邻镇办事,将要与我分别几天。看着他将要远行,我的心瞬间有些失落。萧然轻轻刮了下我的鼻尖,嬉笑道:“傻瓜,又不是不回来了。”
我努力挤出一抹笑容,点点头,嘱咐道:“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我边说着边拿出准备的食粮和行李放入马车,萧然突然鼻子嗅了嗅,微皱眉头说:“这是香酥蟹膏?你懂我不吃的。”
我也有些惊讶,笑道:“哎哟,定是月儿这个丫头拿错了,那我让他们拿下来。”
他再次一笑:“不用了,我不吃,他们也可以吃的,反正赶路比较辛苦。”
我点点头,望着他俊逸的面庞,我的泪瞬间覆满脸颊。他低下头,轻吻住我带泪的面容,唇齿温软,缠绵磅礴。
“阿音,我定会早些回来的。”
他在我的目送中渐渐离去,殊不知这一别,究竟是千山万水,还是海角天涯,也许连再次相见都成了奢念。
只是,为了你,为了再见,为了我们彼此许下的诺言,多久,我都会等下去。
7
自他走后的三天内,我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中,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归来。府中的人俱以为我相思成疾,其实个中缘由也只有我自己明白。
果然,他回来了。当他推门而入时,我正倚在贵妃塌上悠闲地绣着手中的锦帕。我开心地停下手中的动作,端起茶水向他走去。
可是,他却冷冷地看我,眼中有复杂凛冽的情感,他说:“你全知道了?”
我久久凝望着他,却只是淡淡回答:“从第一次梦到她开始,我便有了怀疑。那一日我在梦中被花瓶碎片割伤,可我醒来看到了相同的伤口,所以后来再次出现梦境时我便开始调查。起初我以为真是梦境,可我发现你给我喝的药中掺杂迷药。我那么爱你,所以我宁愿被你骗着,可我没想到你竟会对我爹下手。”
“因为他该死!”一声尖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后一抹倩影出现在我的眼前。一青衣女子轻抚胸口,目光直逼向我,一头墨丝随意散下,犹如从九天直泻而下的墨色瀑布。略显病容的神色衬得她脸庞越加苍白,清雅秀丽。
她吃力地瞪着双眼,继续说道:“那一年,我才六岁。我亲眼看着我娘被你爹给霸占了,可我却无能为力。后来我娘自尽了,我爹想去找你爹讨个公道,却被你爹给打了只剩下半条命。从那时起,我就发誓我一定要让你们苏府血债血偿。咳咳咳……”由于她说话太急,激动之下在手掌心开出一朵血花。
萧然见她如此,赶紧将她扶好,淡淡的阳光在他们身上洒下金黄的光圈,竟是无声的和谐。
此情此景,让我的心犹如针扎,细小却又是狠狠地痛着。脑海里浮现出那双曾经只对我才有的深邃如夜空般的双眼。嫉妒之余,我的唇边扬起一抹嘲笑:“萧然,即便你是大夫,她的毒你也解不了!”
萧然的神色再次一暗,他有些不可置信道:“香酥蟹膏你是故意让我带走的,你铁定我不会吃,可知香从小住在水边最喜水食,所以你猜到我会留给知香。阿音,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做!”
其实那日,当得知是他俩买通道长编造祭河这个谎言时,我就知道,这一生,萧然是没有爱过我了。可我为了他,连爹和性命都可以不要,又何惧他的憎恨?
知香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虽然无力,却字字致命:“苏音,你知不知道然哥哥本要将我送去叔父家,然后与你过好日子。”
原来,他的心底是有我的。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我强扯出笑容,道:“我苏音何须他的怜悯?其实我的孩子不是你害的,是我故意掉入水塘的,目的就是让你们之间出现嫌隙,果然你们吵架了。”
“你!孩子是无辜的啊!你怎么如此狠心?”他顿时惊住,脸上的怒意油然升起,直接冲过来甩手给我一个耳光。
我并不觉得疼。我反而有些开心,至少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曾经有个苏音,爱过他。
我做到了。
可是我却看不到了,因为在他来之前我便喝下了毒酒。
其实,有两件事我并没有告诉他。在我怀上孩子的时候,我偷偷请大夫过来把脉,大夫说这个孩子最多只能活到六个月,可我见他这么期待孩子,最终没有忍心说出口。
知香的毒也不过普通而已。
方才,我也有想过要跟萧然解释,只是一时不知从何开口。或许这样的结果留在他的心中才是最好的。
疼痛迅速地从胸口涌出来。我只是觉得好累。闭上眼睛,只觉四周一片宁静。
死,就是这样的感觉么?
可我眼前还是有画面,我看见许多年前的那日,他一身月袍,月华坠地,手握长笛,长发飘舞,温言软语:“在下萧然,姑娘好兴致。”
原来。
撕去情爱的面具,我拥有的只剩下寂寞。
究竟是月影空留,还是情到深处,只剩下痴心错属。
作者:林愫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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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你一起,阅见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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