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真正重要的东西也许不在主流视野,而在一些特别的地方,比如说,飞地。
Enclave,飞地,意指地理上处于某片领土內,但在主权、民族或文化上另有归属的一个区域,一个被包围的孤立地区。比方在意大利国土內的梵蒂冈、圣马力诺共和国,比方军队、大院,甚至眷村。还有50、60年代随着中国核工业发展和支援“三线建设”运动兴起,在内陆平地而起的“厂矿单位”。
它们有的是地图上无法被搜寻和定位的“404”地标,政治上通过严格“出身”审查的专家和技术骨干从省内、省外被抽调而来,共同组成一个完整的工业和生活社区,有工作单位, 有学校,有医院,有球场,像一块自成一体的孤岛。
一些真正重要的东西也许不在
主流视野,而在一些特别的地方
杨潇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就是这样一块“飞地”,1958年建于湖南衡阳南郊的一片坟山坡子附近,当年叫“新华材料厂”,外人不能随便出入。杨潇的外公一辈从湖南中部(改注:不只是新化一地,统一改成中部了)搬进厂矿,他的邻居来自湖北、上海、东北、北京。很久以后杨潇才知道,在他出生前20年中国第一颗原子弹成功爆炸,所用的铀矿原料正是从全国各个地方被送到他们厂,加工成半成品后再运往其他地方。
杨潇在湖南这座飞地孤岛上度过了18岁以前的时光。他这样描述自己的“家乡”:
“就像一个个岛屿一般——它既是语言学意义上的方言岛,也是文化意义上的孤岛。我们几乎不说(也不太会说)当地方言,而是讲一种很少卷舌的普通话,北京来的子弟给它添加了少许副词和形容词,比如意为非常的'巨'和形容很棒的'盖',东北来的子弟则让'贼'理所当然地成为我们语言的一部分。”
但他想家的次数不多。印象中唯一一次想家,是中考考入衡阳市区高中后第一次离开家住校,那也是杨潇第一次想念那个能在生活区边缘的铁路边或废弃的打靶场捡弹壳,会因为不讲本地方言讲普通话莫名有小优越感的厂矿大院。
高中毕业后,杨潇北上至天津南开大学,毕业后去往北京进入媒体行业,从新华社到《南方人物周刊》再到《时尚先生Esquire》,采访昂山素季、石原慎太郎、桑德尔……远远离开了那个难以称之为家乡的“家乡”。
但我们依然能在一些痕迹里,捕捉到这段特别生命起点对他的影响,比如飞地“enclave”这个单词至今仍然是杨潇社交媒体ID中的标记之一。
2016年底,杨潇在腾讯《大家》专栏里,发表了一篇名为《我是厂矿子弟,我们灯光球场见》的文章,发起“厂矿叙事计划”。这是一个关于厂矿故事的邀约,杨潇想收集和他一样来自厂矿的故事,也许方式是带着妈妈一起出发,她会友,他记录。
这个项目和它的标题一样有着浪漫的底色,“在厂矿单位,灯光球场曾经是重要的讲故事和听故事的场所,人们在这里消磨漫长的夜晚,交换商品和流言,感叹时光的易逝。”
尽管这个计划,后来只更新了两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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