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迷路,必须迷惘,这是石黑一雄的笔下的侦探准则(3)
要明白,石黑要的真相,并不是真的以为能留在过往时空那个点上,尚待发掘的不变事实。若没有时移事往,也无法前进到那个足以回望的关键点上。石黑的小说裡,回忆的关键时刻,或多或少都在某种主体当机的状态。像《长日将尽》放长假的老管家,或是《别让我走》撑得过久即将身退的看护,《无法慰藉》到达奇特小城旅店的音乐家。
凡此种种,度过人生泰半的日常,在某个悬置的时间状态里,回忆的缺口打开。然后进入迷宫。重点可能在于,迷宫,不在于使人脱逃或困住某物事,而是试图迷途到最深最深处,寻找那个米诺陶。
遗忘并非空缺而是同等的实体,与记忆一样需要淘洗,翻转重构:
“老实说,在过去这一年里,我愈来愈专注地回想往事;这样的专注背后有个动力,那就是我发现我的记忆———儿时的、父母的———近来开始变得模糊。最近有好几次,我发现两、三年前我相信会永铭心头的事情,现在却要想半天。”
——《我辈孤雏》
《我辈孤雏》各个版本封面
追寻的动力不在于逐渐清晰的时光,在于逐渐地模糊关键时刻,在记得与遗忘的边缘,即是石黑的迷宫道路。《我辈孤雏》裡侦探的职业选择不是偶然,是在于童年上海租界时,与日本朋友秋良的约定游戏:一起寻找失踪的父亲。
“我跟你说件奇怪的事情,秋良。这个只有你会懂。我在英国的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家的感觉。而租界,那里永远是我的家。”
“不过租界.....”秋良摇摇头。“非常脆弱。明天,后天......” 他举手一挥。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说:“我们小的时候,感觉上好坚固。不过就像你说的?那是我们的家乡村子。绝无仅有的一个。”
——《我辈孤雏》
一切的旅程,侦探以自身的失格,完成自己的失踪/归乡。石黑一雄的记忆之探,不是要解救过去,而是自过去解救。迷雾散去,真正地踏出步伐。
“她对我的感情,永远存在,不需仰赖任何事物。”
在谜面与谜底之外,在线索与真相之外,真正重要的是探索的勇气与让你愿意伤痕累累且徒劳前行换取的,不需仰赖任何事物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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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分别为书评人:宋子文,朱嘉汉。
原文标题分别为《石黑一雄的记忆之探》 《石黑一雄笔下的四个孤儿》,编辑时有酌情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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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新译本
石黑一雄《我辈孤雏》
即将上市
《我辈孤雏》
[日] 石黑一雄|著
林为正|译
英国伦敦,1930年代。年少得志的克里斯托弗班克斯是全英国闻名遐迩的大侦探,他的破案传奇早已在伦敦社交圈中口口相传。然而,多年来,一桩未解的悬案却久久地在名侦探的心头挥之不去,那便是儿时他生身父母在旧上海滩的离奇失踪案。“追逐着父母消逝的暗影”,我们的主人公从纸醉金迷的伦敦上流社会一路寻觅,最终回到了侵华日军炮口下的上海。这绝非一次温存的归乡。在这座曾经车水马龙,如今遍地狼烟的城市中,等待着他的是一个黑暗的秘密,一个残酷的真相,而他那福尔摩斯式的童话人生也将如同他的儿时故乡一样,化作一片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