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流浪人生,从瑞典开始|童言专栏(6)
一个周六早晨,我和Jane在宿舍阳台享受阳光。一会儿,手机响了。一看短信提示:今天下午,学生会组织去机场为中国代表团送机。
2007年,著名植物学家卡尔·林奈诞辰300年。乌普萨拉举行了一系列国际庆祝活动,中国也派了官方代表团来参加。我想这可是百年一遇的好事,而且还管饭!天掉下来怎么好的馅饼,岂能独享?
“要不你也和我一起去?” 我提议。
Jane摇摇头,“你们都是黑眼睛黑头发的中国人。就我一个外国人,岂不很突兀?”
“你也是黑眼睛黑头发呀!”我开始发挥想象力:“就说你从小被中国家庭收养,可他们住在俄罗斯,所以你不会说中文!”我又专门打电话给学生会主席咨询,他说没问题。于是,我就带着Jane,一起上了组织去机场的大巴。
进去停机坪需要安检。轮到Jane时,保安看了她一眼,问:“你们一起的吗?”
我赶紧说是,正准备补充编好的理由,保安挥挥手,让Jane过了。
停机坪里只停着一架国航飞机,是代表团的专机。尾部印有一面很大的国旗,在蓝天下红艳得几乎要飘起来。我们站在离专机不远的地方,人手举着小五星红旗。那天的风特别劲,旗子吹得噼里啪啦作响。
代表团还没到,穿西服的使馆人员走过来和我们交代:“待会不要激动,不要争相握手。”可代表团一出来,我们都像失控的火,手臂乱七八糟哄上去。代表团十分有耐心,保证和每个人都握了手。带了照相机的,从左到右,由上至下,所有角度都拍了个遍。等代表团在国歌声中登上飞机,我才想起,咦,Jane去哪儿呢?
她一直原地不动,挥着小旗子,静观我们释放热情。回家路上,她望着窗外,自言自语道;“真好,你们国家。我们俄罗斯裔人,从不觉得拉脱维亚是我们的家。” Jane脸上带着淡淡忧伤,不过很快,她又活泼起来了:“哎,刚才的葱爆羊肉,可真好吃!”
进入写论文期,班上同学开始在图书馆与导师间奔波。
我选了波黑战争中的女性作为主题,从提纲开始,就需和导师进行沟通。我的导师是一位金发年轻姑娘,但鼻子上一副黑框眼镜,让她看起来有点老气。她和许多瑞典人一样,评语从来不温不火,不偏不倚,我无从知道自己写得到底好不好。想起以前的教授,可针针见血地痛快!
但唯独一次,导师明显站队了。她说瑞典议会中,女性虽占了席位中的45%。但其他职业,女性依然很难打破glass ceiling。她的语气并不冲,但我感到,她似乎在诉说自己的处境。
在翻看了几十本参考书后,我的论文终于可以送去打印了。和国内的本科不一样,这里答辩需要提前把稿子发给全班同学。答辩时,同学会提出问题。最后教授根据论文内容和答题表现来综合评估。
全班答辩结束后,教授问:“还有谁没交?。” 一位瑞典女同学举起手说:“我今年不交了,明年再看吧。”她说得很轻松,就像上课没带橡皮擦一样无关痛痒。教授仿佛也很习惯了,挥挥手说ok。我倒很是吃惊,上了学还有不用交作业的道理?但瑞典人的生活就是这样,总有多项选择。他们从来不需体会,头破血流竞争的感受。
最后评分下来,我得了C。算过得去,反正没想再深入做学问。学校没有举行什么毕业典礼,也没有穿学士服的传统,就班上同学一起约去Nation,享用一顿有头盘主菜甜品的晚宴。Jane像嫁闺女一样,把我从头到尾打扮了一遍,还替我决定了裙子和黑色高跟鞋。
“要是喝醉了穿这个怎么回家?” 说罢,我要去拿平底鞋。Jane一下抓住我的手说:“醉了就脱了鞋走回来!那么重要的日子,从头到脚都要完美!”
我拍了照片寄给母亲。她在邮件里回复:“出了国果然像模像样!真正大姑娘啦!”她还少有地多打了几个赞美的感叹号。末了,她问:
“接下来如何打算?”
我还不想回家,却也不想待在瑞典。这里风光确实优美,大自然时刻敞开。但瑞典人却紧闭得如椰子壳,难以凿进。一年时间,我认识了德国人,法国人,日本人,葡萄牙人,但际遇和Jane差不多,身边没有一个瑞典朋友——Jane还能说流利瑞典语。他们讲究中庸,追求政治正确,每天10点,必定茶歇,干面包早餐可以吃上十年不变样。或许就像很多人说的,瑞典适合养老。
但我还年轻。
就在离毕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Jane和我一起加入了一个非营利组织,AIESEC (国际经济学商学学生会)。
这个组织在二战刚结束时就成立了。创始的几个欧洲年轻人认为,战争爆发是因为人们对各国文化缺乏包容心。所以AIESEC的目的,是给年轻人提供了解不同文化的机会。并且,为了培养领导和管理能力,组织完全由18岁到30岁之间的青年人独立运营。
自从首次旅行尝到甜头后,我很想继续到其他国家看看。正好,AIESEC在全世界一百多个国家都设分部,分部联合当地企业与非政府组织,在AIESEC平台网站上发布实习信息。会员只要发送自己简历,一旦通过对方电话面试,即可到当地实习。
我只用了两个星期,就找到德国的DHL。简历筛选通过,却在电话面试时被刷下来。之后几个星期,我既找不到空缺职位,发了简历又没有回音,反正毫无进展。那时签证已快到期了,我有点心灰意冷。刚好Zuzanna约我去意大利爬山,我想要不当做最后旅行,然后打道回府乖乖找工作。就在开始看机票那天,我接连通过两个电话面试,一个在埃及,另一个在
拉脱维亚!
我冲出房间,在过道里就喊起来:
Jane,我要去你的国家啦!!!
临走时,父母从广州来瑞典看我。母亲也很喜欢Jane,但她叫不上英文,自作主张地给取了个中文名字:雅兰。Jane很高兴,要我写下汉字,马上视频秀给她父母。
Jane和我父母一起送我到机场。我想起刚落地瑞典那一刻,还不知道这一步是对是错。但经过这一年,我的脚步坚定了。没有工作,没有plan B,怕什么!前方有一个古老又神秘的国家,等着我呢!
“喂,喂,Jane?”
“Tong?是你吗?”
“我到开罗啦!刚才被海关扣留啦......”
“什么?我听不清!”
“我说我刚才被扣留啦....”
“Jane......Jane?”
.......
后记:小赵在乌普萨拉待了10年后,最近搬到德国做高管。上一次见面,他说起Monika。她被尼日利亚骗局骗了财,天天有讨债的追上门来。至于Jane,她还在乌普萨拉,在大学里做行政。我们还保持联系,每年见一次面。
·文中未标注来源的图片均由Jane拍摄·
查看作者流浪系列其他作品:
点击关键词,阅读三明治故事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