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连春

地瓜开出一串串蓝色小花，缠绵在绑起的竹竿上，看上去仿佛一地蓝色蝴蝶正努力朝天上飞，由于太小，始终飞不高。说到底地瓜叫地瓜，正因为是生长在土地里的。土地里的瓜。地瓜。这是一种特别生长在中国南方的庄稼，北方没有，至少在北方我本人没见过。北方市场偶尔有卖，都是从遥远的南方运去的。

在北方市场只要看到地瓜，我总像见到久别的兄弟，多多少少都会买几个。每次都是，还未走出市场，我就迫不及待地剥开地瓜的皮，大口大口吃上了。一边吃一边流口水。地瓜，我的亲啊，我想你想得不行了。

直到写作这篇短文，我仍旧无法给地瓜准确的性别。说地瓜是女娃吧，他又生长在土地里，始终土里土气，无论外表还是内在，吃不惯地瓜的人，绝对不会喜欢，他的皮是泥土的颜色，薄薄的光滑的一层，剥开皮肉很白，咬一口水很多却不特别甜。地瓜的甜更多的是水的清淡。所以在我出生的长江岸边一带最产地瓜。说地瓜是男娃吧，她又开出一串串漂亮的蓝色小花。她的藤永远紧贴在大地上，如果不绑竹竿做支架，她是站不起来的。农民纵然给地瓜绑了竹竿也是短短一截，地瓜藤仍旧站得不高，只是她的花开得比叶子稍高一点。这样，便于阳光照耀。真的是万物生长靠太阳。

我的出生地产地瓜，然而农民种地瓜的不多。地瓜与其说是蔬菜，不如说是水果，一种土地里生长的水果，因此叫地瓜。地瓜与西瓜甜瓜香瓜区别很大，不仅根埋在泥土里，而且果实自始至终都生长在泥土里，类似红苕山药萝卜和花生。西瓜甜瓜香瓜，除地瓜外，所有瓜的果实都是露在土地上面生长的，只有地瓜埋在土地下。当然其他很多庄稼都把果实埋在土地里，但是其他庄稼没有一个叫瓜。

很多时候，我相信我是地瓜。我的根在土地里，我的果也在土地里。我的藤我的叶在土地上紧贴着地面，我爬上竹竿开出一串串蓝色小花，只是为了向天空和阳光表达我的敬仰和热爱。我的皮是泥土的颜色，我的肉很白，水很多却不够甜，我含满了水的清淡。很多人不喜欢我。我被远远运到北方，卖价并不高，买我的人也不多。我之所以被运去，也许只是市场搭配品种齐全的需要。

走遍大地，在这颗星球的山山水水，我发现种地瓜的农民非常少。地瓜其实是所有庄稼里最好种的。地瓜开花，结籽，农民种地瓜像种豆一样：点。不同的是点豆一般放三五粒，点地瓜一窝只放一颗地瓜籽，一颗就足够了。地瓜种子每一颗都能发芽。

根和果都埋在泥土里，且白，且怀着水的清淡，渴望被与之相同的人吃，这就是地瓜。地瓜从南方运到北方，在人间寻找与之相同的人。

很多时候，地瓜在市场放干了都没有被人买走。人间很多人不认识地瓜。在北方，管南方人说的红苕叫地瓜。地瓜来到北方根本无人认识。在北方市场买地瓜的都是流浪到北方的南方人。这些人，一见到地瓜就像见到自己，男人当地瓜是兄弟，女人当地瓜是姐妹，都会一边吃着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在心里悄悄地喊着亲。

地瓜，，熟吃是菜，生吃是果。类似地瓜的菜还有西红柿。热爱西红柿的人很多。西红柿是大众菜，人人买。地瓜是小众菜，只有在人间流浪过的人才乐意买。

地瓜虽然生长在泥土里仍旧是水做的，在人间流浪的人，哪一个离开过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