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就像猫一样,有好多条命(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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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潍娜:两位都抛出了极其有趣的文学观点,文学、艺术、生活,三者不是简单的彼此模仿的关系,而是像一个多棱镜,在彼此折射、彼此影响、彼此渗透。刚刚btr先生提到的乌力波也是我个人特别关注的一个文学团体,当年他们还有一个名字,叫作“潜在文学工厂”,创始人雷蒙·格诺曾经写过一首无止境的十四行诗,叫《一百万亿首诗》,它是由十首十四行诗组成的,但是十首十四行诗里面的每一行都可以进行自由的组合,如果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在阅读这首诗,直到他死亡的那一刻都没有办法读完,这是一种非常极端的文学实验。谈到这里,我想继续来追问两位:你们心目中潜在的文学将会是什么样的?它会以一种什么样的实验形式去跟其他的艺术形式进行结合?我们今天都在说文学衰落了,那究竟是文学在不断缩小自己的边界,还是说潜在的文学已经渗透进了更为广阔的艺术形式中,跟更多的艺术形式进行了结合,它的边界在不断扩大呢?巴尔瓦: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们已经讨论多年了,就像文学的死亡即将来临之类的观点。没关系,我的意思是,小说并不重要,有成千上万的人在继续写小说、读小说,我认为文学很快就会消亡只是我们的一种幻想,这种观点本身是非常有趣的,因为它体现了我们对死亡的恐惧。事实上,文学形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所有这些类型之间的界限都在改变、模糊,但的确,我们越来越难让自己专注于阅读一本书,因为有太多东西在吸引着我们的注意力,我们的电影、邮箱、朋友的电话,就好像周围有很多东西。大约十年前,在翻译《白鲸》的时候,我心想:好吧,现在还有谁会读这本书呢?我的意思是,在今天,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从头到尾地读完《白鲸》吗,还是说我们再也不可能读完《白鲸》了?如果我们不再有可能从头到尾读完《白鲸》,那我们身上究竟会发生什么?作为一个读者,在这种情况下会失去什么?如果说我想从中获取某种东西,那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所以形式上变得越来越小是有道理的,这未必是件坏事,因为它迫使我们集中注意力,更准确地表达我们想要表达的内容。
我认为文学总是在寻找不同的途径以存活下来,就像病毒一样。文学就像是某种我们都有的病毒,我指的是人类的本性,人类本质的心灵结构需要文学,我们需要它来解释世界,解释我们身上发生的事情,解释我们的感觉,所以我认为文学会告诉你,它会找到生存的方法的。我们将永远拥有文学,只是或许是以不同的形式——它可以改变形式,当然。我们的心灵活动中也有一些东西需要文学,所以我们有理由保持对生命的希望,我认为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像我们在这里讨论的那样,要玩得开心,我指的是跨越文学界限的那种玩乐,探索文学本质的极限,认为事物是开放的,充满活力的,而不是封闭的,死气沉沉的。btr:刚刚巴尔瓦先生讲到病毒的时候,我觉得非常有意思,这个比喻非常精彩,然后我觉得文学也许需要一些病毒营销,这样才能卖得好一点。然后我是想到这样一点,时代的确是变了,其实十年前还没有多少人用iPhone,社交媒体还不像现在那么发达,而现在,社交媒体的高度发达,人人都拥有智能手机,这件事已经极大地改变了我们的生活。至少在中国,我们已经很少打电话了,有什么事情都是发发微信,发语音或者打语音电话被很多人认为是不礼貌的,现在大家默认的礼仪规范是打字,所以其实我们比以前更多地使用语言,但是不是就意味着文学就变得更发达了?好像也不是。我们经常说文学死了,但文学已经死了太多次了,我们都知道它死了,反正还会复活的,不用太担心。文学就像猫一样,它会不断地重生,它有好多条命,不会一下子死掉的,只是它要活下来的话,要做些自我更新。其实文学正在变得越来越流行,比如在巴瓦尔先生的作品中,我都能够体会到这点,因为他写一件事情的时候总是会不断插入一些声音,在引号里面,就像电影里面的平行蒙太奇,这样来处理两个不同的事情,在同一个段落里发生。有一些画面,我记得非常清晰,在《光明共和国》里有一个场景,“我们像两只萤火虫似的待在那个房间的暗处”,其实是一个非常影像化的画面,这种养分不知道是不是从电影里来的,但我觉得已经不重要了,文学已经部分地带上了电影的特质,不同媒介之间的互相学习可以使文学变得更新,更契合这个时代。包括《光明共和国》的最后,那个大厅里的镜子,那种碎片集合成的光,我觉得好像就是一种时代的隐喻,我们现在要文学,已经不能像古典时代那样讲一个完整的故事了,而是要这些不同碎片的组合,才能成为一个光明的共和国。
《光明共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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