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所有小说都无法躲避的主题,但在拉丁美洲,“权力”远重要于爱(4)
腾讯文化:你一直说你参与了尼加拉瓜革命,而不是投身于政治。你说你对政治不感兴趣,尽管你做过5年的尼加拉瓜副总统。这是为什么?政治生涯为你的文学创作提供了什么不同于一般作家的角度?
拉米雷斯:首先,我想说的是,我一生有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政治家和作家。这两个身份在我的生命里奇异地交织在一起,而这一切,源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发生的尼加拉瓜革命运动。
我想把从事政治活动和参加革命活动分开。我对正常运营的政治体系不感兴趣,对参加和运营政党、对参选和宣传活动都不感兴趣。革命爆发前,我就是一位作家。革命开始以后,我放弃了文学创作,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别无选择:推翻索摩查家族几十年的统治,让人们可以在一个不同的环境中生活。
后来发生了一系列的事件,我决定退出政治舞台。我问自己:“现在我做什么?侍弄花园,还是继续从事文学创作?” 我决定重操旧业。就是这么简单。
与此同时,我也问自己:“政治生涯让我得到了什么呢?”在政府里面,成为权力的一部分,让我与其他的写作者不一样。在政治游戏里,你最能看清楚的是什么呢?是权力。这是其他作家无法获得的条件。
一个神父没有办法谈论爱情,因为他没有爱情的体验。一个没有政治经验的作家也不能谈论政治。我觉得,作为一个作家,我获得了这一部分经验。今天,我可以说,无论是革命性的权力、反抗的权力、民主的权力,还是独裁的权力,它们的规则都是相似的。权力间的竞争、对抗,因权力而生的腐败,都非常相似。政治和权力为我的文学创作提供了真切的体验。《天谴》的主人公,就是死于尼加拉瓜独裁者和危地马拉独裁者共同设下的圈套。
腾讯记者:你希望成为丘吉尔那样的写作者吗?
拉米雷斯:(大笑)不会。我觉得丘吉尔获得诺贝尔奖,是因为他是一位重要的历史人物。但那是诺贝尔文学奖颁得很奇怪的一次。他的回忆录写得很好,但在他那个时代,很多作家的文学成就更高。
说到我自己,我不希望在将来被作为政治家记住,我希望我作为一个作家被人记住。作为政治家被记住并不是什么好事。拉丁美洲的政客是一个非常奇特的物种,抗击打能力极强,倒下了还可以再站起来,哪怕被群殴、暴打,还是可以存活,因为他们有着鳄鱼一样的皮肤,他们没有任何顾忌。我做不到这样。
或许文学也是一样。一个作家写了一本书,然后他的手稿被发表,或者被埋没。被埋没的手稿在地下室里继续坚持,坚持,直到有一天被发现,被发表,被阅读。我唯一能把文学和政治领袖联系在一起的地方,就是这种抗挫折的能力,这种坚持不懈的能力。
腾讯文化:你在公开场合经常发表对政治的看法。你怎么看待文学与政治的关系?
拉米雷斯:现在我坐在电脑屏幕前面,与你谈论我的工作,谈论我的文学创作。我坚持每天早上都写一页,高质量的一页,但是我不期待说服任何人。我不期待我的小说改变这个国家的政治局面,这不是文学的作用。
文学的作用是表达,是讲述,然后让读者自己去感悟。的确,有的小说可以给读者一个结论,给他们上人生的一课,但这是文学之外的东西。一个人不能因为他的政治主张和个人理想主义将文学污染。
我坚信文学应该与政治分开。在公共场合,我经常发表政治看法,但我对政治的表述不是作为作家的,而是作为一个公民的。有很多作家不愿这样做,这没有任何问题,这并不削减他们的文学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