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枝花:靠着钢铁起家的一块四川“飞地” ,我在这里长大却成了家乡的边缘人
文 | 兰莲超
春节回家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很有仪式感的事情,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始终也不明白“团圆饭”到底和普通的一顿晚餐有何不同,因为在我从小长大的那个城市,除了爸妈,我没有一个亲戚。
1960 年代以前那里甚至都还不能被称之为一座城,在古籍里有迹可循的一点也就是诸葛亮“五月渡泸”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李四光递给毛主席的那份铁矿勘探报告,这个靠山隐蔽的不毛之地大概一直不会有面世的机会。
小城位于川滇交界,金沙江畔,和木棉同名叫“攀枝花”,听说地质勘探队最初抵达的时候,荒莽山包上最显眼的只有火红火红的攀枝花树,因此得名。
川滇交界,经常设有侦查贩毒的警戒点
不过 1965 年建市的时候,它的官方名称是“渡口”,各有渡口,各有归舟,注定别离。全国各地 20 多万年轻人背负“三线建设”的使命前来拓荒,这其中就有我的外公外婆,在那个颠沛流离的年代,他们各自在心事重重的狂热中徘徊,最后收拾好细软,远离故土,踏上征程。
历史课本上这个都快要讲烂了的故事,几乎可以充分解释我的家族迁移。六十年代新中国面临严重的内忧外患,国民党反攻大陆、中印边境战争爆发、美国和东南亚国家形成反华同盟、中苏珍宝岛冲突发生……毛主席一声令下要在西南、中南、西北腹地建立战略大后方,攀枝花凭借丰富的矿产资源中选,主席说没有火车没有汽车就骑着自己的毛驴去那里开会,没有钱搞建设就贡献出自己的稿费。
先行者肩挑炸药包爆破开山,修路通电通水垦荒驱狼,直挺挺地在山坡上突兀地建起了年产几百万吨钢的大型企业——攀钢,烟囱排着黑烟,厂里的机器轰隆隆,喷着蒸汽,仪表乱颤,吱嘎吱嘎,应和着类似于“把落后的帽子甩到太平洋那头去”这样的口号。人们在粗糙的牛毛毡席棚下遮风避雨,晚上睡在“干打垒”毛坯房里膈应人的木棍床上。春季因为天气干燥,漫山遍野的枯树枝经常被点着,片片山火把天空烧得红彤彤。
整个城市看起来疯狂又荒诞。
这些年轻人硬生生在草莽里刨出了一个个用代号命名的工厂和基地,
现在市里的很多地名依然保留了数字叫法,九附六、九附二、501 电厂……
我的外婆莫名其妙卷入了这场转移重工业的大运动里,在这之前她在十里洋场大上海度过了自己的少女时代,但在河北宣化冶金机械建设干部训练班的 9 个月财会培训课程改变了她的一生。结课后她被直接分配到攀枝花市委党校工作,千里迢迢去支援建设,后来她进入了这座城市的支柱企业,成了攀钢的第一代建设者,在这里度过了前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