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公办学校和国际学校做班长 | 少年破茧(3)
这是一所位于上海浦东中等偏上的公办小学,上学第三天,班长生病请假,老师随手点了第一排的我带大家下楼吃饭。平日我们班整队最慢,总有人讲话,也就总挨批。教室门口整队时,我灵机一动:“ 某某,你和你前面的换个位置。某某,你换到第一排来,某某,你到某某旁边去。”
这些话如果放到美国我可不敢说,一定会有很多人challenge为什么,我记得在美国小学一年级圣诞合唱,老师安排我给指挥献花,还特意补了句:“因为Alice(我)离得比较近。” 结果和我站对称位置的Sam当即就说:“我离指挥也很近!”结果就是老师不得不买两束鲜花安排两个孩子去献。
可是中国的孩子们好像习惯了服从权力,既然是老师指定我的,就没有人挑战我问为什么。结果因为我把调皮的男生隔离开来,那天居然队伍纪律特别好,破天荒得到了教导主任的表扬,作为奖励,我们也第一个吃上了中饭。
我久久回味着带领大家获得成功的喜悦,靠着自己一点小小的聪明才智,就能提携一帮人,我还想要更多这样的机会,前提是我必须当班长。
接下来,我仔细研究了什么样的人可以当班长。
公办学校的价值观以成绩为唯一标准,同学们只会认可那些比她们自己成绩好的当干部,于是我努力成为学霸。
公办学校老师喜欢找那种听话的,能把事情转述清楚,能准确找到老师落在办公室的东西的人做助手,于是我很快成为老师眼中的乖巧懂事,办事靠谱。
结果,我如愿以偿。在中国当班长其实很简单,因为你相当于老师不在时的影子(monitor一词很有道理),代为管理班级,手上自然也就有一些小权力。比如安排值日,比如记他名字让他得不到小红旗,比如文艺活动的演出名单,这些东西都可以由你一手决定,只要老师那里能通过,学生再有想法有意见也没用。同学和班长的亲疏远近自然会有影响。在美国的时候,bossy的人最没人缘,但是在这里,大部分班长都是那种面对老师毕恭毕敬,很远就打招呼,在同学面前却很强势,非常有威风的那种孩子,“老师面前懂事”、“学生面前强势”几乎成了班长标签。
这样的做法似乎也没什么坏处,至少推进事情特别快,不用广泛征求群众意见,没有人挑战你的决策,老师说怎么干就怎么干,用我爸的话说,就是执行力强。我设想过,如果在美国学校里去做这些事情,光是和同学们解释你为什么这么做,都要累个半死,更别提一定会有人反对了。
升入五年级,学校说要抓毕业升学质量,换来了一位主流骨干教师,新老师一来先把我们班描述了一通如何之差,差到不可救药。然后告诉我们唯一生路是按她的规矩来。
“在我的班上,每周两两PK,谁赢谁当班长。”我最好的闺蜜和我分到了同一组。
妈妈觉得不妥,去找了老师商量,看在两人是好朋友的份上能否换个人?毕竟是孩子,还是需要呵护。老师油盐不进,回了句:“这是她们人生必经的一课。”
老师的策略果然奏效,几次PK后,班上的氛围开始变得奇怪,大家素日里的打打闹闹没有了,安静的教室里弥漫着猜疑嫉妒的气息,闺蜜开始四处说我是外国人,网购大批韩国文具送同学,一边抢走我的事情做,一边又在老师那边暗示我不愿意为班级做事。
而我越来越不能满足老师的胃口,每天我必须记下五个人的名字,抓他们违反纪律的现行,不完成便是我不负责。我似乎更有权力了,同学们看到我毕恭毕敬,但是我已经越来越害怕每天去上学,各种花式请假。终于有一天,老师在六一活动策划上提出又要举办美食街活动,这个活动去年圣诞节已经做过,于是我去找老师。
“ 蔡老师,能不能我和班委商量再报一个活动策划案上来?大家多一个选择?”我偷偷瞄了一眼老师阴阴的脸色,慌不择言又加了句:“我们可以投票决定用哪个方案。”
老师没有抬眼:“嗯,这周你语文考得不太好,回家不要老看英语,多花点心思在语文上。”
我讪讪退出。六一活动被交给了我闺蜜。我被打入冷宫。
新一届班长改选开始了,流程是这样的:先由各班推出两位候选人,这个候选人产生的方式由各班自己决定,我们班则是由老师指定了我和我曾经的闺蜜。然后再由各班派出四名学生代表到大礼堂,听取各位班长候选人的介绍后进行投票。
大礼堂投票那天,我毫无争议地落选。
原因很简单,老师私下里,看似漫不经心地,让我闺蜜直接找四个同学去大礼堂,闺蜜当然心领神会地选择了她素日施恩颇多,关系较好的四名同学,我就这样莫名败下阵来。当然这些事情,我是事后才知道的。
妈妈后来告诉我说如果想升浦外这样的学校,班长或者优秀干部是申请的必备硬件,为了这个,很多家庭都会使出浑身解数。
辞掉班长对我而言,此时已经是一种解脱。但我突然理解了,在中国,权力就象乐高积木的扣件,大家特别习惯于领导和被领导的关系。如果我想为大家做更多的事情,我就得让自己去拥有更多的权力,让这群人在一个有智慧的人的领导下过得更好。但是,我到底是不是那个有智慧的人呢?我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或者会永远是呢?而且权力之上更有权力,我只能祈求我的上级是个积聚人间一切美德的人,这事情似乎也不大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