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平要回学校送画,我正好也需要买画册,便约了在央美门外的一家烤鱼店吃午饭。他开玩笑说,央美名气没有清华美院大,但实力是第一。又说,不过清华里有十个食堂,央美只有三个,但都特别好吃,但毕业后没有一卡通,没法带我去。“这顿我请了,今天刚卖出去一幅画。”
我拿出速写本给他看,他问我:“这是你画的?”
“以前没学过哦?”
“没啊。”
他点点头,“可以。”
央美美术馆灰色的大楼,沉静地高耸在窗外。席间聊起了他学画的故事。
苏平家在贵州农村,考上央美之前一直都是一边上学,一边帮家里放牛。复读时一边打工一边学画,还饿倒在路边过,考了四年才被录取。上了大学又不知道怎么凑学费,他就一边帮系里送报纸,一边申请各种补助,后来索性拖着两年学费不交,直到毕业后几年才还清。
我俩一边吃着,一边聊,他讲的时候一直盯着下面的蜡碗,里面有一块白色的蜡,幽蓝的火焰似有似无的舔着锅底,上面的麻辣汤汁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唉,这是怎么过来的啊。”我不可思议的摇着头。
“坚持。”他郑重地说,自己却哈哈笑起来。
我大概是不敢的。
可这所有加起来的东西,那种生活,距离我却像遥远的地平线上透出的熹微,总是忍不住直起身看看,求得些慰藉。相比之下,银行卡每月15号都会“叮”的响起,我这提示音的许诺下日复一日,小心翼翼求得平衡。
再听到苏平的消息是好几个月之后了。
听说他骑车受了伤,大晚上和一个汽车撞倒一起。我赶紧微信问他,得知现在腿养得差不多好了。当问起详细缘由时,他叹了口气,“就是为了赶时间,去一个小孩儿家上课,拐弯时急了点,没看旁边的车。”
他给我发了张那时的图片,小腿蹭掉了一小块肉,裤子的纤维跟血和皮肉凝在一起。我只得反复叮咛:“晚上骑车千万要小心。”
去画室上课的早晨总要早早起床,坐一个半小时的地铁,能赶上第一节课。天蒙蒙亮时,我就夹着素描纸和速写本出门。要是上色彩课,还要拉着行李箱,装满二十多个颜料罐子。来不及做早饭,就总是在小区门口的一家早餐铺买四个烧饼带上。下课了总想接着画一些,常常觉得累时,却已经错过午休和晚饭。书包里带着烧饼,便不用出去走很远买东西吃了。
老板娘怕烧饼在窗口放凉,每次给我之前都用微波炉加热下。热乎乎的烧饼更香一些,咬下去不掉碎渣,椒盐的味道在厚重的面饼里很出挑。椒香味从鼻子里呼出,面饼则是另一种沉稳、绵长的香。
麦子经过研磨、面团经受挤压和摔打。一路下来,忍耐着力,吸收着力,又缓缓地释放着力。力,乘以时间,等于韧度。
- 08 -
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www.bnn6.com/view-35925-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