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与困惑-读《今日简史》看当下的四重困惑
面对《今日简史》这个书名,不必吐槽,作者在书中写道,在他之前为他的前俩本书写的简介中,编辑会指出有的词不能用,要换成别的词。这不是为了迎合某位编辑的个人喜好,而是编辑认为这个书名能够在搜索引擎上获得更多的点击。我想这本书的书名没有被直译为英文原版的21堂关于21世纪的课,也是为了迎合中文的搜索引擎。你既可以挂国人祖传的“十景病”,也可以怪中文分词的算法。而这个标题中的细节正折射出书中的主旨,我们生活在一个令人困惑的后真相时代,以及我们该如何在其中重构出一个故事来。
本来人类自从诞生以来,就生活在无真相的时代,无论是巫术还是神话,无论是被用作聚财还是统御,一个个的故事哄骗着我们的祖先度过了远离真相的一生,也创造了辉煌的文明。这是《人类简史》告诉我们的故事改变历史,而到了《未来简史》,智人分化为超人和无用之人。相比于前俩本书的明确主题,《今日简史》缺少一个明确的关键词,而像是对前俩本书的自我抄袭。但若是这么看,则说明看书时还只是抱着猎奇的心态,没有进入到惊奇之境。殊不知,猎奇是人性的弱点,是让你泯然众人的捷径,是会让你不知不觉就虚度光阴的。而惊奇是哲学的开始,会为新的探索指引方向。
猎奇的读者,总想着读一本书就刷新三观,而要进入惊奇,就要始终带着一个大问题去阅读。作者为什么要写这本书了,在书前言,作者这样写道:
在一个信息爆炸却多半无用的世界,清晰的见解就成了一种力量。从理论上讲,人人都能参与这场以“人类未来”为主题的辩论并发表高见,但想要保持清晰的认识并不容易。而通常的情形是,我们根本没注意到有这场辩论,或者根本不清楚关键问题何在。很多人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好好研究这件事,因为手边总有更紧急的事:上班、照顾孩子或者侍奉年迈的双亲。可是,历史不会因此就对你更宽容。就算你因为忙着让孩子吃饱穿暖而缺席这场有关人类未来的辩论,你还是躲不过日后的结果。这实在太不公平了。但是,谁又能说历史是公平的呢?
这段话的关键词是清晰的见解,那什么才算是清晰的见解了?作者接着写道
我只是个历史学家,并没办法供人衣服、给人食物,但希望能提出一些清晰的见解,尽量让人们能够公平地参与这场辩论。只要有人,哪怕是极少数人,因此而加入关于人类未来的辩论,我也就对得起这份工作了。
能够让拥有它的人公平的参与有关人类未来的辩论,这是作者心中清晰的见解的作用。那怎么获得了,其中重要的一环是理清看似相近但本质不同的概念。比如恐慌和困惑,面对不确定的未来,你可能无暇思考对其恐慌或者困惑有什么区别,但是书中写道:恐慌暗含着一种傲慢,以为自己都看明白了,未来一定会变坏,而困惑是谦虚者才有的表现,承认不确定性,但会努力从模棱俩可中梳理出世事的脉络。又比如我在本文试图想区分惊奇和猎奇,并给出这俩者的四个区别。
为什么困惑了?第一层的回答是变化太快了,新知的进展压得我们快喘不过气了。朋友圈中那么多标题党的帖子,吸引你点击,诱惑你下单,靠得就是这紧迫感,但正应了“无恒产者无恒心”,紧迫感对有一技旁身的人,起不了太多效果。另一类相似的回答是当下值得恐惧的事情太多了,但正如书中关于恐怖主义的一章写道的,恐怖主义带来的问题更多是由于反应过度造成的。媒体的普及让更多的黑暗被暴露了出来,但以前这些却是不为人知的常态。当下的恐惧只是过渡反应后的集体无意识。
可当前的情况却不止是一般人困惑,而是越有本事的人越困惑。尤瓦尔·赫拉利的三本书应运而生,对这普遍的困惑提供了更深入的解释。
精英的困惑,首先是因为人不再是变化中站在聚光灯下主角了。改变世界的不再是某个英雄的自我牺牲,而是算法,基因这些说不清的东西。数据成了最宝贵的资源,可是该如何守护并运用数据带来的权益,却对精英来说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本来每个人都以为历史总会有聚光灯,灯下的人就算再平凡,也能改变世界。可未来的历史学家在讲述#MeToo之风的时候,不会对第一个发言的她大书特书,而会将推特平台当成是真正的英雄。如今这指引历史发展最坚固的聚光灯也要烟消云散了,这才是为什么精英更加困惑的根源,他们本比普通人更有机会站在聚光灯下的。在一个习惯了当帝王师的文化里长大的中国人,理所当然要比他国人更多一份牵挂去思考该如何为天地立心,这也难怪全球第一个出版《今日简史》的是汉语版。
能想到这一层,那就不能靠走马观花的猎奇,只看新鲜事,不晓昨日非。而有深厚的积淀,则是进入惊奇之境的第二把钥匙,只有带着自己独特的背景知识去观察,才可以获得清晰的见解。历史能让读者去情绪化,去认清事件的全貌。而在才是能公平的参与关于人类未来辩论所需要的。
正如作者在前言中所说的,这本书对自由的明珠的政治制度多有批评,但强调这是人类迄今为止最成功也最灵活的政治模式,作者明知任何对其的批评都有可能被其反对者断章取义的滥用,但如果不批评自由主义,就无法修复其缺点并有所超越。而这正是惊奇和猎奇的第三个区别所在,惊奇者会在新知让久识得以完整时感到震撼,而猎奇者则会被人云亦云带入无聊和不满的循环。
就算人不在是主角了,那人的思想和选择也还是在塑造着历史的。但在《今日简史》中,指出了当下令人困惑的第三层原因,至少对于自由主义者来说,决定当下历史的思想是如同魔戒中重新聚集的魔王索伦,是从被封印的诅咒之地走出来的。极端的民族主义,宗教原教旨主义,威权统治,寡头经济,这不都是20世纪经过俩次热战一次冷战才打倒的吗?怎么没过几年自由的灯塔,就变成了变节的Saruman了?
若只是纠结于主义,而不谈具体的问题,就又流于了猎奇。现实中的困难会打断猎奇者在不同主义间的漫游,而惊奇者则会思考世界变化趋势会怎么影响自己的思考方式。而思考的源头是把自己看得不那么特立独行,承认近朱者赤也适合自己。而这也引出了当下困惑的最深一层的根源,我们是否在逆向选择着我们的下一代,不是选那些最聪明的,而是选那些最听话的,不是选那些最勇敢的,而是选那些最能产生数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