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里的外婆
春雨下个不停,还未完全退却的寒冷,让南方的小乡村多了一分柔情似水的烟雨情致。当年,她来到了这里,后脑勺羞答答垂着一条大辫子,含笑低眉,一身干净朴素的棉衣,进到外公的家门,给太婆太公磕头问安,斟茶倒水,一边缠着辫子,一边偷看着外公。那时,外公只有十三岁,还是一个不懂得春花秋月,梨花树下谈情说爱的男人,只是懵懂的知道,她,我的外婆,这个大他两岁,长得端庄秀气的女子,将要以她全部的青春和热血,奉献给我们这个人口庞大的家庭。
春天,又见炊烟袅袅。天街小雨润如酥,润物细无声。山青青,蜿蜒连绵,好似外婆那丰满的双峰;水清清,清澈透亮,好似外婆水灵的眼睛;那一整片绿油油的秧苗,仿佛在对着雨儿欢笑,外婆像雨,亲手将秧苗来精心培育,亲自灌溉这些幼小的生命。迷蒙的小雨,迷蒙的天,迷蒙的气息,迷蒙的青草味,迷蒙的泥土,迷蒙的风,送来山涧深处浓浓淡淡,幽幽绵绵的花香。外公赤着脚,到山涧深处,踩来各种花,红的、紫的、黄的、白的,将这些不知名的小野花,编造成花环,戴在外婆的头上,外婆见外公身上粘了不少的泥土,一边嗔怪着,一边拿毛巾,湿了水,细心的擦去外公脸上、衣服上的泥土和雨迹。
春天,是个令人充满希望的季节。外婆拉着牛,外公架着犁,两夫妻赤着脚,在绵绵细雨中翻动着泥土。牛儿仿佛也感受到了春天的温柔和情意,“嗷,嗷”的叫着,为主人的关心而快乐,为未来的希望而充满干劲地犁田。半天过去了,犁田的任务也完成一大半。外婆与外公坐在小河的旁边,背对着背,衔着草,吮吸着草尖上的露珠。露珠甜甜的,散发着晶莹的光芒。牛儿,被拴在树上,一个劲的吃着野草。外婆对外公说:“你说我们的未来会怎么样?会不会像这雨一般,,下着下着,就让庄家长起来了?会不会像我们的牛一样,越长越有劲?会不会像口中的草一样有着香甜细腻的味道?会不会像小河一样川流不息,一直奔腾,我们的后代繁衍不息?”“次芳,我想会的,我相信通过我们的努力,我们的后代会有出息的”
春天,外婆外公也要上山砍柴。山路十八弯,荆棘丛生。他们背着竹筐、镰刀和长长的绳索,一路披荆斩棘,忍受着一天的饥饿,担心着虎豹豺狼的侵袭和野猪猛蛇的攻击,翻山越岭,不辞劳苦,一个劲的往大山深处走去,挥舞着长长的镰刀,使巧劲,使狠劲,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材质,不同的长度,挑选较为合适的木材。细雨菲菲,夜色茫茫,母亲与她的姐妹们正焦急的等待着外公外婆的归来。母亲落泪了,一辈子坚强的母亲,一辈子在别人面前很少流泪的母亲,在她的整个生命里,在她心灵最柔软的深处,藏着的就是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将柴捆好,将枯枝败叶放进框里,将长长的柴条捆得整整齐齐,背着向山下走去。夜深了,接近十二点,母亲听见远处传来的父母的谈话声,泪哗哗的流下来,大声喊:“母亲,您终于回来了,可想死我了!”“傻孩子,别担心,我们有两个人呢。”外婆放下柴条,用她满是老茧和血痕的手轻轻摸去母亲的眼泪,温柔的注视着母亲。
春天,外婆织着棉絮,用古老的织布机,缝制着她对这个家的深深柔情;春天,外婆守护着黄皮树,给它施肥浇水,等待夏天儿孙们归来,将她视为珍宝的黄皮摘下来,一一送给儿孙;春天,外婆织着粉红的披肩,织着儿孙们爱美的渴望;春天,外婆为自己准备好了红衫黑裤红袜黑鞋,为的就是不让儿孙在她去世时再过度操心;春天,外婆安然而世。
外婆,在春天走了,穿着二十年前她为自己去世时准备的红衫黑裤红袜黑鞋走了,她穿戴得很漂亮很整齐,走时,还是如生前那么漂亮。春天,有许多新的生命诞生了,外婆的许多曾孙们来到这个世上,外婆的血脉得以延续,开枝散叶,像春雨一样纯洁、晶莹剔透,我想,这是外婆的爱化成了春雨,化了一个又一个新的生命,滋润了一代又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