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我第一次回知青的故居东山峰
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羞于谈知青的事了。
每当别人问起东山峰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多半是尴尬和沉默,久而久之就灵魂崩溃了。别人说我是谦卑,其实,谦卑是一种经过掩饰后出现的品格。它含有讨巧和无奈的意味,是压制个性健康发展的隐形杀手。在现代生活中,由于错综复杂的人际交往和形形色色的利益之争,这种中庸自然相径的思维模式,有时还成了保护自己的一种有效方式。
在社会急剧动荡的关键时刻,为了换取生存下去的环境,我不得不挤进一段本不属于我自己的历史里去做了一回知青的‘勾当’。而且在那里用自己稚嫩柔弱的生命洗涤着家庭出身的原罪感,努力救赎着被成分‘玷污’的灵魂。那并非是为了逃避,也绝非为了掩饰面对现实生活的怯懦和无能为力。的的确确是当时已经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只能平衡地躲进时代的潮流中,寄生于‘广阔的天地’里成为往事的留守儿。那一段诡秘的岁月就像我不可掩讳的情感一样,成为了我想保护起来的隐私,我大概只会在几个知己面前才会对它高谈阔论吧?
在那个特定时间和空间里,青春之梦醒过来的全部是带着朦胧的幻灭,我茫然地不解这人生的谜局,曾经赋予人们创造社会的青红,怎么在无形中就被摈弃了。为什么在生活中,我不愿意谈论知青的事呢?我害怕谈论它,害怕我真诚地说出东山峰的那一刹那,换来的不是羡慕和祝福,而是轻蔑和嘲笑。就像当时急于回城盼望找到工作后又被无情下岗的那种尴尬的命运组合。也许,他们嘲笑的不是我的思想,而是我的实力。更可怕的是,当我羞于谈论知青过去的时候,不就是因为我底气不足,而是我的实力是否能配上我的思想?要么放弃思想,要么提升实力,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很多人选择的是后者,哪怕思想遥不可及,也要一步步去接近它。
如今的知青气势已然不复往年辉煌,那种满身无惧的光环亦承受了惨痛失败,所有的昌盛只能算是一段供人品鉴的往事。而今退休后的身体现状可谓是急速恶变,自身难保,知青之魂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消失,自个儿也混得‘落魄不偶,难以为颜’。即没有从官位上带着‘长’字号的荣耀的回归小区,也没有从商海中掘一把财富‘躲进小楼成一体’,至今靠领取一份微薄的退休工资聊以自慰,在这个高楼林立的城市缝隙中,跟随波逐流的人生艰难抗衡,过得都如此清平,时常还得遵循许多小市民的世俗生活法则,如同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卑微之人,但心里却常装着‘位卑未敢忘忧国’的胸怀。今天这种思想的怪异显示,是否不正常?但它确实是我生活的写真。究其因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时代道德绑架的结果。但不可否认的是,我一直都在承担着为那个时代为自己的青春所负有的责任和义务。因为,粘连在过去时代上的人,只能把自己的生活与一种思想之间画上等号。所以我最后才会对待这怪异显示毫不谦卑地奋勇书写出来。
我从16岁下放到19岁招工回长沙,青春在东山峰农场整整驻足了三年,在这三年里我经历了各种磨难,参与了东山峰农场的一切基础建设,推动了东山峰农场的巨大变化,也被这变化所改变,将生命中最初黄金的几年化作了农场发展所最需要的土壤。对那里被称为我故居的地方,感情是难以割断的,而且会越来越萦绕在意识的深处,形成不断的梦境。
故居影影绰绰的群山像是一个睡意未醒的仙女,披着蝉翼般的薄纱,脉脉含情,凝眸不语;山间的青翠孕育着知青点上那湾清澈的泉水井依然还在流淌;晨曦悄无声息的晓雾,化不开,扯不碎,一切景物都迷迷茫茫,似真似假;故居的周围被茅草包围着,山坡上野鸡不时地咕鸣,一展翅非常漂亮,特别是那一望无垠的茅草攻陷了整个山坡,就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绿毯。夏末秋初时节,满坡的茅草花就开了。茅草花开的时候,漫山遍野摇曳着眩目的白絮,风儿拂过,飞絮飘逸,轻盈如雪片舞动。春天绿茵遍野,冬天衰草连天,惟有秋季才具有这般诗意的灵动,但那都是你青春舞动的精灵。
山下那茂密的森林里,不论向哪边张望,都望不尽森林多深的距离。树木交错断裂,树藤条相互缠绕,山与山交错蔓延,百鸟争鸣,野猪嚎叫,只有你穿行在森林中背柴、挑担的喘息之声。但森林是静美的,各种各样的植物和自然生态,让原始、自然和青色呈现出生命伟大的力量。更让我怀念的是队上职工和当地放牛的老农‘蒯大伯’以及他们众多的子女,还有队部汪汪叫个不停的几只小狗,还有茅屋顶上那种漂浮的炊烟和食堂里做饭的人,特别是那挂在食堂屋檐下用来敲钟催促出工的那快半載铁犁片却还能成为我梦中带泪的回想。
思绪倾泄而下,时光摆上的印记在身后层层的腐朽,风情点缀的是;凄切的是现实,绚丽的是人生,漠落的是人心;可以深刻,可以薄浅,但诠释却像万花筒般。时间没有抹去它的痕迹,但细节在年龄段口中愈加清晰,我不想让故居的概念渐渐成为黄昏里鸣虫的哀鸣和雨夜里的倚窗相思。
七月的盛夏,号称火炉的长沙有种被太阳炙烤的味道,整个城市像烧透了的砖窑,使人热得喘不过气来,弥漫在下放过东山峰的朋友圈里有种"返回知青故居"看看的浓浓情意,更有种年老择回故居避暑、休闲、回味的心事。
既言返回故居,不但有地域差别,年龄差别,也有身份差别,性别差别,角度不同,观察、感悟与思考自然也有差异。在漫长的平凡之路上,目光所及的并非全部都是坦途,我只能换一种打开方式和自己的内心聊聊天。如果在我有生之年里再不到那儿去看看,还是保持沉默,那么,你的思想情感中总会有些残缺。所以,我想去那里读山、读雾,读一季茅草坡上的枯荣、读知青的岁月、读故居的今夕,那一定将会酣畅淋漓,全身通透,眼前也会有色彩的跳跃,感官都会全面开启,甚至还会有青春时的情犊初开、兴风作乱态的张扬。也许,知青的思念会一直这样,健美在岁月的斑驳里,自有它的茂密和向后辈证明自己曾经有过的坚强,向朋友证明着自己的胸怀,向农场职工证明着依然的怀念。
离开东山峰农场已经四十二年了,掐指一算,我也六十一岁了,现在腿多有些不便利,腰和颈椎也老是犯疼,趁着有生之年还能爬得动,思维尚存些敏捷,抓住夏季休闲的气候,返回一趟知青的故居---东山峰农场去寻找那一份失落的情感,寻找一份心灵的休闲!
早几天,我与八个同学一起签署了一份开车自驾游的‘免责协议’,因为都是花甲之年的人了,许多事情难以预料,大家又是自愿参加,深思熟虑,避免纠纷总是成年人应该考虑到的事。组织形式上仍然采取AA制,行程安排是;首先到常德拜访东山峰知青和农场领导雷光英大哥,二是在场部住宿、队上参观,三是游览泥市、南北古镇,四是随自驾游形式再做选择。我们期盼相聚,期盼重逢在东山峰知青的故居里的那一刻,看一看那一路陌生而熟悉的东山峰青春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