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我第一次回知青的故居东山峰(3)
第二天破晓,太阳从金悦大酒店的东边冉冉升起,昨晚倦而难以入睡的状态又莫名其妙地对峙了整夜。我想,这恐怕是一天兴奋搅乱思维所带来的结果,也是年老特征的具体表现。所以我早早就起了床,匆匆洗漱完毕,再一次临楼眺望了常德城,四十四年前几次从这里擦肩而过,今天再次为探友而来,它留下我青春和老年的记忆。作别了常德,告别了我尊敬的朋友雷光英大哥,车徐徐离开了酒店向东山峰驶去。车过石门电厂从原老路下省道,再沿着枣市水库新路,盘山而上,绕过九曲十八弯,涉过险峻的黄虎港桥,在此稍作停留,坐看黄虎港大桥。四十四年后旧地重游,此时的心情绝对与四十四年前不同,但见此桥区域内是;峡谷狭窄、幽深,两岸岩石陡峭险峻,绝壁高矗,更有桥头堡铁索桥惊险骇人,峡谷两岸森林茂密,过去猴子成群,为峡谷探幽、漂流的理想之地。50公里高峡幽谷湖泊,听说,古为遥望隘土司设寨固守之地。诗曰:‘壶瓶飞瀑布,洞口落桃花。虎港流碧水,大胜耸丹霞’。我被这天神弹墨般景色而震撼,更感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妙笔。纷纷用手机拍下了这一组难得的镜头,上车后心情怦然地还在回味,那种览物之情真是得无异乎?
须臾,车离开黄虎港桥继续向北驶去,过泥市镇(现改为壶瓶镇),于2016年7月31日下午三点,到达了省道与场部公路的交汇处加油,稍许停车,大家又纷纷下车,再审视今天上山的印象,只见山岩峰峦峻峭神奇,流泉飞瀑处处,碧潭湍流连连,千丘簇拥,云海万里,尤其是那漫山遍野的高山云雾茶园。感觉以前的东山峰怎么没有今日这般美丽?原来都是心情的变化在作祟啊!转身,我回眸一暼四十四年前的十八拐,当年从张家山背木领子的那条S型盘山小路早已被茂盛的树草所遮掩而不见踪影,如今已有公路通往那边。側身再仰视观音尖顶上的石猴子还是蹲在峭壁上作翘盼的姿势,似乎是在盼山里的游子归来。
终于我又回来了,回到魂牵梦绕的地方!当脚下的省道水泥公路变成上场部水泥公路时,路面已稍稍变窄,,我感到心突然在此刻加快了跳动,是的到了,总算回到了多年牵挂的故居,总算可以让思绪在此刻尽情地倾诉。场部依然还是挂在满目青翠的半山腰,周围是都是成片的茶园环抱,山顶上依稀看见薄雾缠绕,只是此时的小径,没了昔日场部的木板房办公楼和商店,曾经留下的脚印,有的只是满地凌乱的枯叶,那好似小径的冬雪,充满了青涩的韵味。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与之有关的旧记忆还是不期然地纷至沓来。重过山峰万事非,同来思绪已同归。重温故景,回望经年,一切似曾相识,一切又如隔岸观花!有些许惆怅,有些许感伤, 一切皆物是人非。
映入眼帘都是一幢幢高大参差的楼房,一排排崭新的农家乐旅舍,鳞次栉比;超市、职工子弟开的民俗宾馆、街道、菜店、肉铺、酒店纵横交错;给人耳目一新。街道上居民们坐在木椅上悠闲的嗮着太阳,就连小狗也懒洋洋的趴在地上呼呼的睡着,一打听总有你熟悉的面孔坐在其中,好一派和谐的气氛,一座浓缩板的山峰上的"天街"展现在大家面前,它正朝着现代化的目标前进。全凭着记忆,拨开思绪,穿越岁月,在希翼中前行。
停车驻足"乐峰酒店",卸下旅途疲惫的行囊,享受店家盛情的晚餐招待,洗漱完毕,抽一把座椅放坪前,东山峰的夜晚不比家乡的长沙,寂静中只有手指尖闪烁的烟火相伴。我忽而起身,沿路而上,顺阶而登,仿佛只是一瞬间,关于这儿的一切都异常清晰,我又回到那段岁月那个故事。
淡淡的烟草味里,夹杂着淡淡的忧伤。思绪重新回到了阔别四十四年的故居东山峰农场。这里是我青春放逐的地方。我从山下走到山上,又从部场走到队部,重新用双脚丈量了山上的大部分角落和小路。沧桑的手指抚摸了一遍空置的岩石、木板老宅、茅草房,我依然可以清晰地说出这里曾是场部、那里是供销社和仓库,当初在这里挑过米,那里背过木材,队上的砖砖瓦瓦等生活物资都是用我们稚嫩的肩膀扛上山去的呀!眼神久久停留在当年场部的旧址上,这里,曾经是我朝思暮想的地方!那里进进出出的全都是农场有头有面的人物。他们揣着固定工资,无需风吹雨打,冬天一盆炭火烤在膝盖前,常常抹着油浸的嘴巴领导着蓑衣、撅锄之人,摆弄着知青的命运,那是何等的威风?想必,如今他们应该都进入耄耋之年或以作古。其实他们的命运也被山峰弄得起伏沉浮。知青作为一个时代的符号已经终结了,个人命运的总和造就时代的走向,时代又影响着个人的命运,不管怎样,命运的安排还是把我们挤进了时代的悲剧中。
也许,我还不是最激进的愤青者,但过去的伤痛我并不想屏蔽,在触景生情的地方还是要抖露给人看。游走在那个年代的思想是十分羡慕知青中的那些政治宠儿,她们是百里挑一的‘知青精英’,能舒服的坐在场部木板房里办公,同样拿着固定工资,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只是她们所付出的代价将永远不为人知?那时候觉得自己像山里的一只百灵鸟,寂静无声地飞走在坚硬冷漠的山峰上,每天用廋小的身体超负荷疲于拼命,不停的表现前进,表面看似无忧,然而处处是不可逾越的出生成分的牵绊。渴望被团组织接纳,也期望在政治上被认同,想参军,但政审又不能过关,失望太多次,为此,我只能带着原始的负罪感游走在政治宠幸的边缘,于是心里打了一个又一个结,再也解不开,渐渐开始学会了不再轻易的诉说,只把心沉入最深的山峰中,把一个个暗暗的期盼和向往都写进了眼神里,用最朴实的劳动锻炼来洗刷自己的灵魂。
记得,印象最深的还是我和同学黄纲要一起到场部乘拖拉机背米的事;当时知青的生活费全部是按出工的工分值来计算的,多劳多得,不劳者不得食,一天要挣满十分工非常不容易的,外出背米是件新鲜事,我们都争着愿意出来做,即可挣满十分工、又可以玩一下,两全其美的事何乐不为呢?那天一早上,我们找到在场部知青办做事的同学徐振宇,请她帮我们在食堂买些早餐,她慷慨解囊热情的招待我们吃了六个馒头、一碗稀饭,那时的六个馒头、一碗稀饭永远也填不饱肚子,如是我们不好意思再找她,只好私下自己掏钱又买了六个馒头方才吃满意。一百八十斤一袋的米要踩着跳板背上拖拉机,几千斤米就这样在我们柔弱稚嫩的肩膀上全部扛上了拖拉机。现在想起来都感到不可思议。十六七岁要扛上一百八十斤米背上跳板,今天这个年纪的人是如论如何是做不到的,但他们的父辈做到了,这不能不说是时代造化人。更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当我每背着一袋米站在跳板从窗缝中看到场部那些穿着三个口袋干部模样的人,喝着茶、看着报纸,度着方步、用牙签挑着牙缝中的残屑,打着饱嗝的时候,我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度着方步过上这样的日子呢?山上的知青岁月真正有许多不堪回首的事,十六岁就离开亲人,没有饱饭、没有油水、没有现在的营养物质,住着透风漏雨的茅草屋,干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超强体力活,打下了今天东山峰农场的基础建设。但更过分的是还要承受政治上的歧视,精神上的压力,甚至我们队上还发生过捆绑、吊打知青侵害女知青的事件。现在想起来我依然历历在目,好在时间翻过了一页。岁月撇清了恩恩怨怨,知青、农场职工,农场领导都经历了一段个人的时代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