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条命,实在没什么意思丨生铁(3)
当角力似的亲热一结束,她就起来从床头柜上抓了几张面巾纸擦了擦身体,然后找到短裤穿上,翻身下了床。她有烟瘾,尤其是在做爱之后。她穿的是我妈的拖鞋,她甚至没有连胸罩都没有戴,只穿了条内裤,从自己的外套里找出烟,去厕所里打开换气扇就吸了起来,烟灰弹进马桶。她的侧影看起来有点像瘦小的初中男生。
我去她家时,她做完爱之后都是在床上就吸烟的。在我父母家我不敢让她这样。那时的她往往沉默,坐在床上,腿上铺着被子,一边吸烟一边望着窗户或者墙壁,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单薄的脊梁朝着我,又显出一种奇怪的威严。她的烟藏得很好,每次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掏出来的,抽完原样收起来。
在她抽烟的功夫,我已经穿好衣服,我尽量把她的衣服也摆好(她脱的时候都是乱丢的),为她节约时间。离下午上班还有十分钟。她很急,吸完一支烟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穿上内衣、外套,就快速离开我家。头发都没空再重新盘一下,只是对着镜子拢一拢两鬓。开家门时我和她说再见,她点点头就闪身出去,甚至不留给我再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她走下两层楼梯,才去按电梯。
当我还只是少年时,见到我妈科里的这些护士姐姐,总觉得她们都一样是青春姣好、充满阳光的女性。而当她们一个个结婚生子、到了每天晚上也要懒散地去遛狗的年纪,容貌体态中的美好已经流失殆尽,令人感到悲哀。这悲哀绝对不是对这些姐妹们的,而是针对生命本身。人的这一条命,实在意思不大。
但对我妈来说,这些姑娘是五个指头不一样齐的。例如那个圆圆脸的陆护士,干起活来就有点毛手毛脚的;而龚是我妈认为科里干活最麻利的护士,她唯一的问题是个人生活的风波曾经干扰到工作,为此她后来也失去了护士长的候选名额。
在我大学没毕业的时候,她就已经结婚了。婚后不久丈夫就因为某些事情来到医院打了她,据说是因为感情问题。
他俩的结婚照就摆在她卧室床头烟灰缸边上的水晶相框里。我和她拥抱在一起的时候都假装忘记它的存在。
我问过我妈为什么她丈夫要打她,我妈嘴很严,说夫妻之间发生一些矛盾也很正常。那时我对她还没有额外的好感。而到了我们走到了一起时,我也尽量会回避问到她家庭的事,我只知道她丈夫是在一家和银行有些关系的做监控仪器的公司里做事。
婚后,她丈夫曾提出让她不要做这份辛苦的护士工作了,他做生意的钱够养活她的。她拿不准主意来问我妈,我妈建议她留有自己的一份工作,保持经济地位的独立。为此她后来也一直很感激和尊重我妈。